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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199)+番外

宋怀恩一骑当先,仗剑直入宫门。

我抬手拉低风帽,遮住面容,策马随在他身后,左右两骑亲随与我并缰而行。

此刻我身着骑服,以风氅遮掩了形貌,不着痕迹地隐身亲随之中,悄然入宫。

驻马宫墙下,回望天际斜晖,整个京城都沐在一片肃穆的金色之中。

京畿四面城门皆已封闭戒严,禁军副统领庞癸亲自率兵围捕胡氏一门,各王公府邸皆被重兵把守。

乾元殿前,黑压压跪在一地的宫人,数十名内侍带刀立在殿门前。

内侍总管疾步趋前道,“皇上正在殿中。老奴奉命看守宫门,未敢让人踏出一步。”

宋怀恩侧首,我略略点头,与他一同步上殿前玉阶。

殿内深浓的阴影里,子澹素衣玉冠,孤独地坐在御座正中,冷冷望着门口。

我与宋怀恩踏进殿内,最后一抹余晖将我们的影子长长投在地上,与玉砖雕龙重叠在一起。

“你们来了。”

子澹淡漠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臣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宋怀恩按剑上前,单膝跪地。

我低头屈膝,沉默的跪在宋怀恩身后,将面容隐在风帽的阴影中。

“护驾?”子澹冷冷笑了,“朕一寡人,何足惊动宋相入宫。”

宋怀恩面无表情道,“胡氏谋逆,皇后矫诏欺君,臣奉太后懿旨,入宫护驾,肃清宫禁。”

子澹微微一笑,语声惨淡,似早已预料到这一刻,“此事无关皇后,何必累及无辜。既知事不可为,朕已素服相待,等你们多时了。”

他轻叹一声,似终得解脱般轻松,从御座上缓缓起身,“即是太后懿旨,那便有劳你,代朕转告太后——”

这“太后”二字,他重重说来,语意尽是讥诮,“朕总算遂了她的意,不知她可快活?”

宋怀恩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黄绫诏书,双手奉上,“臣愚钝,只知奉命行事,不敢擅传圣意。废后诏书在此,请皇上加盖御玺,即刻平定中宫叛逆。”

子澹握拳,脸色苍白如纸,“朕一身承担,不必连累旁人!”

宋怀恩冷冷道,“胡氏谋逆,铁证如山,望皇上明鉴。”

“此事与胡氏无关。”子澹微微颤抖,“朕已经任由你们处置,何必加害一个弱质女流?”

“臣不敢。”宋怀恩声如寒冰。

子澹扶住御座,恨声道,“你们,果真是赶尽杀绝,连妇孺都不放过!”

宋怀恩终于不耐,霍然按剑起身,“请皇上加盖御玺!”

“休想让朕颁这诏令。”子澹倚着御座,怒目相向,却浑身颤抖,似力已不支。

宋怀恩大怒,蓦然踏前一步。

“皇上。”我起身,掀了风帽。

子澹一震,侧首,与我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直直剜进我心底。

两人之间,不过三丈距离,却已隔断了一世恩怨。

我缓缓向他走去,每一步都似踏着刀尖。

“你要亲自动手了么?”他笑了,苍白的脸色透出死一样的灰,身子晃了一晃,跌坐回御座,惨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再说不出话来。

我沉默,任由他的目光、他的笑容,无声地将我鞭挞。

“皇上请过目。”我接过宋怀恩手中诏书,缓缓展开在子澹眼前。

“这是废后的诏书,并无赐死之意。”我克制着脸上每一丝表情,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只让他看到我最冷酷的样子,“若是杀人,用不着御玺,只需一杯毒药。胡氏谋逆,按律当灭族。只有废入冷宫,才能保全她性命。”

我望着子澹,“皇上,臣妾所能做的,仅止于此。”

子澹闭上了眼,似再不愿看我一眼,“我的命拿去,放过她跟孩子。”

他已认定我会借此发难,斩糙除根,翦除他所有的亲人。

“朕既做了放手一搏的决定,便已有最坏地打算,自当承担一切。”他闭目仰首,唇角噙一丝惨笑。

我望着他,满心萧索,只觉悲凉,“你真想保全胡家,又何必将他们推上刀口?”

一旦事败,胡家将是第一个受戮,这一点子澹不会不知。然而他依然将整个胡氏投入这场希望渺茫的赌局,哪怕这里面有他的妻,有他未降生的孩子。

他终究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却可惜,已经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