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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56)+番外

在父亲刚刚送到的密函中,那一手挺秀苍劲的行楷小字,写着触目惊心的字句——就在数日之前,皇上下诏废黜太子,改立子澹为储君,封謇宁王为太子少保,令謇宁王即刻北上,至皇陵迎奉储君入京!

江南謇宁王是皇上的堂兄,诸位藩王之中,除萧綦外,便属他手中十五万兵权最重。此时皇上命他入京辅佐子澹,已是旗帜鲜明地向外戚宣战。

父亲与姑姑立刻封闭了宫禁,宣称皇上病重垂危,太子临危受命,代行监国之职。叔父同时调集五万禁军,将京城四面守住。姑姑派出内廷禁卫前往皇陵,将子澹幽禁。

朝中局势势成水火,一触即发。

一旦謇宁王发兵,唯有萧綦挥军南下,方可解京城之围。

父亲的密函,便是向萧綦求援,要他火速备齐粮糙,南下屯兵备战。

我缓缓回头望向那巨幅舆图,方才见到图上勾勒的数条红线,尚且不明所以。此刻,却陡然明白过来,那猩红朱笔标注之处,正是萧綦的行军方略——从宁朔出三关,渡长河,直cha中原心腹,截断南北要冲,在临梁关兵分三路,阻截东西南三面来犯之敌,将京师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犹如一枚弹丸孤城!

我直直望着那舆图,从指尖,到双手,一寸寸冰凉。

事成定局,这一战已是在所难免。

卷入这场纷争的人,却都是我的至亲。

不知萧綦何时来到我身后,按住我双肩,我这才发觉自己周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缄默不语,随我一起凝望那巨幅的舆图,良久才淡淡道,“你会看舆图?”

我点头,僵然回应他的发问,“是,哥哥从前很爱绘制水道舆图……”

“王氏儿女的确才识不凡。”他微笑,从身后将我揽住,意态从容,仿佛只在闲话家常,“这些事原本早该让你知晓,只是你伤病未愈,只怕平添了烦恼。”

他说得这样轻松淡定,几乎让我错觉,这不过是一场小麻烦,而不是关乎我亲族存亡,天下纷争的大事。我怔怔看他,不敢相信他此刻面上犹带笑容。

他知不知道,一旦起兵南下,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生死恶战;他将与我的亲族一同站在命运的边缘,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到底为了什么?”我颓然掩住脸,再抑止不住心底的惶惑,失声哽噎。

我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金风细雨的京城,往日诸般美景,至亲至爱的家人……甚至是眼前刚刚重新绽放的天地,都随着这场纷争而坍塌。我和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或许都将从此改变。这荒唐可怕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废储,为什么要打仗?”我喃喃颤声问他。

他陡然笑了,朗朗笑声却是冰凉透骨,我听不出半分笑意。

“为了什么……”他淡淡重复我的问话,唇角微扬,“无非四个字,帝王霸业。”

我霍然抬眸看他,震骇无言。

自古多少英雄,竞折腰在这帝王霸业四个字上。

“一朝踏上此路,成王败寇,再无回头。”他竟含笑看我,淡淡说出我此刻心中所想的话。

我凝望萧綦,一时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他明白我此刻心中所想,如同我也明白他那四个字的寓意。如果一切重来,我是愿做侯门深闺中的柔弱女子,如母亲那般安享荣华一生,抑或依然愿意站在他的身旁?

他静静等待我半晌,目中渐有失落之色。

“左相还有一封家书给你。”他不动声色转身,从案上密匣中取出一封金漆烫封的信函。

这是我到宁朔以来,父亲送到的第一封家书。此前他与萧綦密函往来,竟没有一封家书予我,似乎早已将我这嫁出的女儿遗忘。或许他知道,我会从萧綦这里得知真相,并且不会原谅他。

我接过父亲的信函,淡淡垂眸一笑,心下只是黯然。

萧綦深深看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身行至窗下,负手而立,待我独自拆阅家书。

我望着他孤峭背影,将父亲的家书紧紧捏在手中,不觉已捏皱。

“萧綦……”我轻轻一叹,“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我总要随你一起的。”

萧綦的背影微微一震。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斑驳洒在他肩头,将他挺拔身影长长投在地上,愈显孤绝。

他背向着我,看不到脸上神色,隔了良久才听他低低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