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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99)+番外

我一言不发将她紧紧搂住,强压在心底的悲酸铺天盖地将我湮没。

玉秀呆了呆,轻轻伸手环住我肩头,如在晖州那夜,与我静静相依。

一连数日的忙碌,周旋于宫中、王府与诸般杂事之间,萧綦亦是早出晚归,他与父亲的争斗已是越发激烈。

太子想要摆脱我父亲的钳制已久,有了萧綦作盟友,大有扬眉吐气之感。趁着姑姑卧病之际,他听从萧綦的安排,一面撤换宫中禁卫,大量安cha萧綦的人手,一面以清查叛党的名义,排挤了许多宫中老人。父亲恼恨太子忘恩负义,越发加紧在朝中对他的钳制,处处打压萧綦,与他们针锋相对。

几乎每天我都能与父亲在宫中相见,然而思及母亲的话,思及他的所作所为……我不愿相信,也无法面对这样一个父亲。

我盼着见到父亲,却又远远见到他便避开。他身边总是跟着侍从属官,偶尔与他单独相对的时候,分明心底有许多话要问他,却只字不能出口。

姑姑的病已经强撑了许久,经此一劫,病势越发沉重。虽然神志已经清醒,却仍时常恍惚,精神十分不济。

时值多事之秋,连番变故波折,家国朝堂风云起伏,乾元殿里的皇上只剩一息犹存……姑姑这一病倒,后宫顿时无主,一干嫔妃都是庸怯之辈,大小事务便压在身怀六甲的太子妃谢宛如肩上。姑姑当即将我召入宫中,命我协助太子妃署理宫中事务。一时之间,这诺大的深宫里,竟只剩我们三人相互依持。

我自幼与姑姑亲厚,她的心意不需多说,便能心领神会,而宛如遇事犹疑,常与姑姑的想法相左。这日宛如不在跟前,姑姑恹恹倚了锦榻,望着我叹息,“你为何不是我的女儿?”

“姑姑病糊涂了。”我柔声笑道,“我自然是王氏的女儿。”

“是么?”她抬眸看我,黯淡眸子里有一道锐光转过。

我心里一凛,怔怔迎上她目光,她却颓然阖上了眼,无声叹息。

太子如今对萧綦言听计从,姑姑是知道的,萧綦的势力渗入宫禁,她也是知道的。如今她已放手让太子主政,不再管束东宫,亦对萧綦再三退让,似乎真的忌惮他手中兵马,忌惮子澹的存在。然而,以我所知的姑姑,绝非轻易低头之人。她召我入宫,将宫中事务交给我与宛如,却从不让我们单独行事,身边总有人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她从未信任过宛如,在她眼里,宛如始终是谢家的人。至于我,自然也是萧綦的人。

她将我们二人置于身边,究竟有几分是倚赖,有几分是戒备,我从不敢深想。有时我亦问自己,我待姑姑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防范。

我从来看不透她幽深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心思。而她也常常若有所思的看我、看宛如、看太子……看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在人前依然倔强硬朗,唯有昏睡之中,却会不自知地抓着我的手。

太医说姑姑的病根郁结在心,非药石可治。

我知道她是强撑着一口气,逼自己康复过来。她和母亲不同,她还有太多的牵挂,不能放任自己就此躺下。

看到她强撑精神,我越发辛酸不忍。姑姑这一生,三分给了家族,三分给了太子,还有三分不知系在谁身上,只怕仅有一分是为自己活着。

皇上的日子也不多了。姑姑每日询问皇上的病况,若是听闻他一切安好,便漠然不语,听闻皇上病势加重,亦闷闷不乐。

她在我面前并不避讳,时常表露出对皇上的恨意。可若真到了皇上驾崩之日,只怕她求生的意念,便又失去一分。

爱也罢,恨也罢,那个人都已融入她的一生。

那日之后,我趁她昏睡之际,仍将那方丝帕悄然放回原处,没有惊动她——这若是她仅存的幻梦,就让她在这梦里长醉不醒罢。

这深宫中身份至高,亲缘最近的三个女子,终究是各怀心事,谁也不肯全心信任谁。

我与宛如多年疏离,曾经那样要好的姐妹,如今各有际遇,再回不到最初的亲密无间。

深宫岁月催人老,她已生养过一个女儿,容颜虽还秀美,体态却已丰腴,昔日含情流波目,也已黯淡下去。当年那个莲花一样的女子,现在已是一个淡漠宁定的妇人。姑姑如何待她,她并不在意。太子在朝中做些什么,她亦不甚关心。只有在提及两岁的女儿,和将要出生的孩子时,她苍白的脸上才有光华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