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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74)

洪夫人亲自迎出来,连连笑道:“总算把你等来了。”念卿歉然说明迟到原委,直言刚从军营赶来,只不提今日变故。洪夫人见她来得匆促也猜知有事发生,当下却不多言,含笑携了她的手,一起步入客厅。里头已有五六人正闲坐叙话,抬眼看去都是显达女眷。座中眼尖的一眼瞧见念卿鞋上雨雪泥泞,讶然道:“霍夫人这是从哪里来?”

洪夫人替念卿接过话答道:“霍夫人大老远从南郊军营赶来,你们瞧,这才叫比翼连枝,谁说女子不可做大事,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木兰红玉吗!”

念卿笑道:“这可折煞人了,我不过带个口信过去,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名头。”

座间一时寒暄如仪。见念卿入了座,夫人们谈兴更浓,座间话题却不是什么脂粉闲事,三句倒有两句不离时政。别处有这许多女子阔论国事或许引人侧目,在洪夫人这里却不奇怪。如今以洪夫人为首的名流女眷发起成立了一个女子同济会,吸引不少受过新式教育的北方名媛参与其中。这班女子热衷时事,以争取男女平权,维护女性参政权益,施展爱国抱负为大任。这其中虽不乏真正胸怀抱负的新女性,也免不了成为官场里权力派系的延展。譬如今日在座的这几位,即有财政、外务、教育等几位总长夫人,俨然是个闺阁小朝廷。

念卿心中有如明镜般清楚。洪夫人一再示好,力邀她参与女子同济会的事务,绝非看中她沈念卿的才干,而是看中霍夫人身后的政治风向。自随仲亨来到此间,念卿一直深居简出,以身体抱恙为由,将交际往来一概推辞,不想掺入这场热闹。眼下时局微妙,她在脂粉阵中一举一动,难免引来无谓猜测。今日这茶会是为了商议妇女界发起义演,募集军饷的事儿,这件事上,霍夫人终是推迟不得。各位夫人正说得兴起,各出各的风头,念卿只是听着,唇角轻抿,也不言语。

“霍夫人在想什么呢,一句话不说,尽看我们献丑?”一位夫人朝她笑嗔。

念卿叹口气,拂去茶汤上浮叶,青瓷茶盖在杯沿轻轻一叩,“我在想……锦上添花好做,雪中送炭难办,人前风光得来容易,真正的不公平之事却叫人无能为力,想来难免气馁。”

众人被她这话浇得一头冷水,却又错愕莫名。座中有心思活泛的人反应过来,轻声问:“您是指胡梦蝶那事?”

这名字一说出来,座中顿时冷了场。最伶俐的人也缄了口,不知说什么才好。念卿也不言语,幽幽叹一口气,抬眉迎上洪夫人秀狭的眼。洪夫人也看着她,良久缓缓开口,眼尾笑纹丝丝都透出别样意味,“方才咱们也说起了胡梦蝶,只不知如今怎样了。”

有人叹道:“原先曾同她一起听过戏,谁想到会发生这等变故,真想不到胡梦蝶是这般刚烈的性子。”

“她素来就泼辣,不过到底是个弱女子,一想起她当众开枪杀人,我便揪心!”说话的是田夫人,边说边拍着胸口,手上戴的硕大祖母绿宝石便随着她义愤的话音宝泽闪动,“你们谁能相信她是刺客,反正我是不信的,素日里一起吃茶听戏,谁不说徐家二太太慷慨热诚……这世道真是黑白颠倒,弱女子倒成了杀人凶手,没处可讲理去!”

另一位夫人点头附和,“那是自然,她跟了徐季麟这么些年,哪能说变刺客就变刺客。这枪杀案总之蹊跷得很,只怕是被人利用,无端做了枪靶子。”

有人低声说:“我听说是徐季麟怀疑二太太与人有染,将她关押家中,私设刑罚,以致二太太精神失常。却不知那日他为何将她带在身边,以致闹个鱼死网破……”

这本是眼下沸沸扬扬的事件,当事人更是往日相熟之人,诸位夫人各有各的消息来路,一时间说起胡梦蝶案,有人质疑、有人同情、有人义愤填膺。冷不丁听洪夫人问:“霍夫人也认得徐家二太太吗?”

念卿抬眸,淡淡一笑,“听说过,人却无缘得见。”洪夫人噢了一声,也不言语,目光越发不可捉摸。

身旁有人接过话头问道:“霍夫人如何看这案子?”众人目光都汇聚过来,瞧着平素从不多言的霍夫人,且看她在这敏感事件上如何执言。

她轻缓开口,吴侬软语讲得字字清楚,“我以为,这本是一桩家宅私怨,却被佟孝锡恶意歪曲,将一个弱质女子当作政治阴谋的牺牲品。”以她的身份,这话一说出来,已然表明立场。这不仅是霍夫人的意思,自然也是霍仲亨对佟孝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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