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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09)

她想哭,可是哇的一声还没冲出嘴边就止住,眼泪打着转也没有落下来。因为她看见母亲脸上早已布满泪水。

“妈妈每一天都在想你,想抱抱你,陪陪你。”念卿语声哽咽,“可是妈妈生病了,如果碰到你,你也会生病,病了就要打很痛的针,你明白吗……”

“霖霖不怕打针!”霖霖一骨碌跳下c黄,就要向她奔过来。

念卿慌忙退后,“不许过来!如果你碰到妈妈,妈妈会病得更重,会死掉,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

“死掉?”霖霖呆呆站住,小脑瓜里还不太明白死掉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再也见不到妈妈便比任何事都更可怕,于是一动不敢动地站着,睁大眼睛茫然望住念卿,“霖霖生病了,为什么妈妈可以抱抱?”

念卿语塞,只能答道:“因为你是小孩子,妈妈是大人。”

霖霖歪着头想了一想,如大人一般叹口气,“小孩不好!”

“嗯,小孩不好。”念卿破涕为笑,柔声哄她,“所以你要多吃饭,快快长大,变成大人就可以来抱妈妈了。”

“爸爸在哪?”霖霖十分不高兴,“妈妈生病,爸爸为什么不回来?”胸口隐隐窒痛,令念卿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无声落下。

“妈妈不哭!”霖霖想上前又不敢,急红了小脸大声道,“爸爸坏,妈妈不抱他!”

夜里在四莲和萍姐的安抚下,好容易哄得霖霖入睡了。念卿在门边悄然凝望她睡颜,看了许久才转身,缓步走过走廊,在楼梯处见着沉默而立的薛晋铭。他看她穿上一身骑马装束,手里拿了披肩,便皱眉问:“你还要出去?”

外边天色早已黑尽,夜风也转凉。念卿轻轻点头,“你要不要也一起走走?”

薛晋铭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色,皱眉问:“一定要骑马?天都黑了,还是让人备车吧。”

“不远,就在后山,骑马走山道很快,车子反倒要绕路。”她不由分说在前领路,带他穿过后苑,来到马厩。二人各挑了马,并辔穿过月色朗照的庭院,缓缰徐驰在山道上。夜里花香越发馥郁,熏得空气也似酿过一般,湿润的夜风微漾着甜。

“我想等霖霖生日之后,请大夫开始那个新颖大胆的疗法。”念卿平静开口,语气轻快,将那极具危险性的人工气胸疗法说得如一个新鲜的游戏。

“你想过万一失败的后果吗?”薛晋铭语声微涩。

“也不会比这样拖下去更坏。”念卿淡淡一笑。

“但至少……”薛晋铭黯然说不下去,不知道至少还能怎样。

“我已想过,这样拖着,或许可以拖得久一些,给仲亨和霖霖的担忧却也更多,仲亨他所要承担的已经够多,霖霖又这么小,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唯恐将她染上……我亲眼见过念乔的母亲死于痨病,也见过梦蝶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我不想重蹈覆辙。”她微仰起脸,望了夜空中孤月皎洁,轻轻叹道,“若能一搏,赢回一命自是上天眷顾,输了也了无遗憾。”她有条不紊谈论着自己的生死,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平常事;担忧着丈夫与女儿的感受,却不提他,半个字也不提他的悲伤。

薛晋铭木然听着,心上有发僵的麻,只听着她语声幽幽,偶尔夹一两声咳嗽,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只低低说下去,“我此生没什么再可遗憾……仲亨会是一个好父亲,他和霖霖都足够勇敢,他们会好好的……除此,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见你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家人。”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如此坦言。薛晋铭转过脸,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挽缰的手紧握成拳。念卿也不说话,低叹一声,挽住缰绳,驻马在一树高大木棉之下。

石径尽头,一座爬满青藤的两层小楼被高墙铁栏深深围着,橘黄灯光点点亮起,养在门后的猎犬已闻声低吠起来。生锈的厚重铁门轧轧开启,警卫从里头奔出来厉声呵斥,走近才发现竟是夫人来了。薛晋铭将念卿扶下马背,在警卫引领下踏入那宅子,夜里看不清庭院模样,只觉林木森森,木叶摇摇,碎石砌成的路面积了青苔,落脚微滑,仿佛是极少有人走过的。他伸手扶住念卿,抬眼望向那透出灯光的小屋,只觉整栋宅子除了那点灯火,冷冰冰再无人间烟火气,连二楼的每扇窗户都被铁条焊牢,上面缠绕着爬山虎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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