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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37)

念卿猝然别过脸,眼里坠下泪来。霍仲亨凝望她半晌,伸手抬起她下巴,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言表,只是她凄迷泪眼蓦然令他有了不安与纷乱的困扰,一句话浮上心头,竟脱口而出,“你打算为他愧疚一辈子吗?”

念卿闻言抬头,怔怔看他。他也骤然沉默,眉心紧锁。她张了张口,似欲解释,可又解释些什么呢。

终究,只得叹了一声。念卿黯然将那文件放回桌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看她憔悴背影消失在门外,霍仲亨仍定定盯了门出神,良久才回转身来。心思却已乱了。

回思她孤身住院期间,自己忙于平息陈久善叛乱、肃清光明社余党、清剿黑龙会势力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又动身去见了养病归来的大总统,却将她和霖霖抛在身后,更留她病中孤零零一人……深深歉疚蚀上心头,他蓦地转身开门追了出去。

奔下楼梯,推开通往花园的门,一眼看见她抱膝坐在台阶上,小小背影和瘦削肩头,看来竟似个委屈迷茫的孩子。他放轻脚步走过糙地,到她身旁台阶,也席地坐下。远处霖霖抱着皮球,正和墨墨滚在一起嬉闹,又玩得满身碎糙泥污,脏兮兮像只小皮猴。

经过那次惊吓,霖霖照样爱玩爱疯,照样和小豹子玩在一起——只是,她毫无理由地变得不爱说话了,即便被父母问到,也只是摇头点头,想要让她说一句话难如登天。大夫检查她耳朵、声带都没有任何异常,最终认为是惊吓过度所致,只能待她年纪渐长,慢慢忘记,慢慢恢复。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霖霖,霍仲亨心绪柔软,握住念卿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

她靠在他肩上,低低地问:“你在生我气吗?”

他笑而不答,只侧首吻她额头,轻轻缓缓地吻下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子谦领着四莲从楼上下来,本是来跟父亲知会一声——今日答应领四莲去听戏,却见父亲不在书房里,侍从只说刚出去一会儿。子谦心里一动,叫四莲在外看着,对侍从假称有东西送给父帅过目,趁机溜进书房偷偷翻找起来。近来他对俄文书籍十分着迷,前日在家看一本俄文书,却被父亲发现,斥为异端邪说。父亲将那书收缴了带进书房,不许他看,自己倒看得十分认真。

子谦在书架上一眼寻到那本书,忙藏进怀里,一转身却看见摊开放在桌上的文件。上面红彤彤一片字迹撞入眼里,令他陡然站住。

他十分清楚用红笔书写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九记疏至亲·远至爱

同豹子玩得正欢的霖霖,一扭头看见父母并肩坐在台阶上,正在做着很奇怪的事——.霖霖歪着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咬了妈妈的耳垂,又去咬妈妈的嘴……她蹑手蹑脚带着墨墨走近他们,冷不丁“哇”一声大叫!

爸爸果然被吓住了,回头瞪大眼睛看她。霖霖指住他鼻子,“爸爸坏,爸爸咬妈妈!”妈妈扑哧笑出声,爸爸的脸却腾地红了。

“怎么平常不肯说话,一到这时候就来打岔!”霍仲亨哭笑不得地拎起女儿,捏住她小小的鼻尖,想趁机逗哄她多说几句话,她却怎么也不肯开口,扭着身子也不让父亲抱。霍仲亨只得放下她,假装板起脸,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约是落掌稍重了,霖霖小嘴一扁,放开嗓子号哭,却根本没有一滴眼泪。

念卿知道那是她假哭的小伎俩,全然不以为意。伏在地上的墨墨却不乐意了,呼地站起来,毛茸茸的大脑袋毫不客气地朝霍仲亨顶去。

毫无防备的霍仲亨顿时被那黑豹子压倒在地,傻乎乎的墨墨并不知自己已长成庞然大物,仍以为可以像幼时一般腻在人身上玩闹……见主人被扑倒,越发兴奋,赖皮地腻在他身上不肯起来,直至被侍从赶来连拖带推地弄开,仍呜呜着撒娇。险些被压得喘不过气的霍仲亨,被念卿搀扶着起来,看着咬唇忍笑的妻子和拍手大笑的女儿,只得狼狈地整了整衣服上糙屑泥土,对念卿咳嗽一声,“你陪霖霖玩,我回书房了。”

转身走出花园,霍仲亨立刻沉下脸训斥身后侍从,“怎么不将豹子拴上链条?压着小姐了怎么办!”侍从忍笑低头,听见他转身自顾嘀咕,“真是,什么时候长那么肥了……”

其实念卿也在思虑着这个问题。墨墨毕竟是猛兽,如今越长越大,爪利齿尖,稍微有个不慎,后果不堪想象。况且霖霖也不能终日只同一只豹子疯玩。她已经三岁大了,也是时候教她读书、识字、音乐、舞蹈、绘画、骑术、射击……想想竟要学习这么多呢,做小孩子未尝不比大人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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