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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57)

往车站的路上已戒严,街头看不见人影,道旁店铺都关了门。司机减速将要经过一处弯道,只听后座的霍仲亨淡淡出声,“停一下。”

随行侍从立时警觉,然而霍仲亨只是吩咐前座的副官,“你去替我买两份玫瑰糕,街口第三个铺子。”年轻的副官愕然一霎,旋即会意是为夫人或小姐买的,立时推门下车。

“还是我自己去。”霍仲亨却又开口,“你不知道要哪一种,甜腻了不行。”

这家铺子的玫瑰糕是祖传手艺,念卿那样刁的嘴,也爱得不得了,回南边之后常说起北平这家玫瑰糕是最好的……思及她娇慵神情,霍仲亨阴沉了整日的脸上,终于流露一丝极淡的笑容。可副官迟疑提醒,“街边铺子因戒严都关门了。”

霍仲亨微微一笑,“关了门不会再敲开吗。”他径自推门下车,走得两步又回头吩咐,“把车开到前面路口去,让人见到你们这排场,又要一惊一乍,扰民得很。”

副官应声让司机往前开走,自己仍跟着他到铺子门前,寸步不离保护。霍仲亨抬手敲了两记,正要出声,猛然听得一声巨响。

前面街口腾起剧烈火光,爆炸声震耳欲聋,自己的座车同迎面来的一辆汽车撞在一起,两车都陷入火海,爆炸还在一声接着一声,滚滚黑烟将天空都遮住。后面跟随的警卫车辆立时急刹,仍有跟得近的一部车被波及……碎玻璃与车身残骸随爆炸飞溅老远,夹杂着人的血ròu。副官惊得目瞪口呆,此处早已戒严,怎会有车子疾驰而来。

寻常撞车无非是引爆汽油,爆炸烈度有限,眼前的两部车子却在剧烈爆炸声里几乎化为焦炭……这不是汽油爆炸能办到的,那撞来的车上显然藏有烈性炸药,足以连人带车炸为碎片。只有司机一人在那座车上,已绝无幸免可能。若非临时起意来买玫瑰糕,此时葬身火海的,便是霍仲亨。

半夜里急促军靴声打破茗谷的宁静,值夜的女仆纷纷被惊动,从未见过侍从官这样仓促闯来。

“快叫起夫人,有急电!”来的是四名亲信侍从,为首的侍从官看着惊呆的女仆,焦急地猛一跺靴,“快去叫夫人!”

窗外树上有夜鸦被接连亮起的灯光惊动,发出一声刺耳鸣叫,扑棱棱飞走。楼上楼下灯光俱开,不消片刻,匆匆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夫人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白绸缎睡衣外披了件深红长衣,穿着绣花拖鞋直奔下楼梯,腰间细长飘带尚来不及束好。侍从将电文双手呈上,“夫人,这是刚刚从情报处顾主任那里接到的密电!”

念卿接过来飞快展开,已译好的密电言简词略,撞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即令心脏骤然停跳一拍,整个人瞬间跌落寒冰深渊。

“——大总统病故,和谈未成,北平秘不发丧!”

早已对新宪心怀不满的南方守旧势力暗中支持代执政,与北方总理洪歧凡密谋另订新约,重新划分势力,将削弱总统和总理权力的新宪条约废去,变议会和立法院为虚设,保全守旧势力的权益,将大权依然保留在总统一人之手,以共和之名,行独裁之实。

当初洪歧凡受霍仲亨相助,登上总理之位,虽贵为内阁首领,权威声望却总受到霍仲亨的压制,北方派系将领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更何况还有东北佟岑勋。一日有这两人在,他一日坐不安稳,总理宝座始终被人家用枪杆抵着。

固然和谈成功,南北一统,也是洪歧凡毕生心愿,然而按照和约议定的新宪,他将失去手里几乎大半的权力,受制于南北议员共同组成的议院,即使保留显赫职务,也大权尽去。

这一点,也是代执政愤愤不能甘心之处。想大总统在位时,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轮到继任者手上却将权柄剥夺大半,凭空令立法院与议会凌驾于总统之上。不但继任者不忿,连带着因此失去大权的诸多元老旧部也不能甘心。大总统威望超卓,有他在时,无人敢置喙。然而盖世英雄,也有迟暮之日,一朝大总统撒手西去,任他万民景仰,也奈何不了权柄在握的继任者。

一旦密约达成,霍仲亨即成为最大的绊脚石。是天意使然,还是有人暗动手脚?大总统当真在和谈前夕功亏一篑,猝然病死在北平!

为顾全大局之稳定,遗体将被送回金陵,再发布丧讯。至此大总统北上和谈之行,将被彻底掩盖,也不会有人得知霍仲亨秘密同行。只要令他永久缄口,将和谈条约偷天换日,由新总统与洪歧凡签订新约,南北统一大业达成,后世将会永久记得他二人的功勋,其他的,便可从史书上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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