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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8)

可这毕竟关乎他堂堂督军的声望名誉,再是洒脱,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名节做笑谈。

云漪沉默下去,渐渐敛了笑容。霍仲亨也不多说,低头专心用餐,两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云漪搅着咖啡,心神不属,良久都不喝一口。

“为什么?”云漪突然开口。

见霍仲亨面无表情,云漪将小银勺一搁,脱口道:“你就由得他们这样胡说,四处糟蹋你的名声?分明可以辩解,为什么故意迎合流言,唯恐他们将你糟蹋得不够?”

话一出口,她顿时后悔。

果然,他眉毛也不抬一下,摘下餐巾抛在桌上,淡淡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这不动声色的一句话,顿时将她逼回角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那忘乎所以的火花。

火花,真的是火花,她冷硬已久的心里竟冒出微弱火花……必定是眼前乐融融的情态蒙骗了她,将幻境当成了现世,陶醉在自己一手编排的戏码里,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谁。

云漪端起已变冷的咖啡,缓缓地喝,手腕的微微颤抖到底出卖了她的心绪。

霍仲亨靠了椅背静静看她,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是又一场声情并茂的表演,还是她的真情流露?

薛晋铭献美,未必真的指望靠一个女人绊住他。只怕美人计底下还套着一条离间计,借此离间北平内阁本不牢固的信任,削弱他的威望。薛家这点伎俩,在他眼里实不入流。

彼方有风月连环,他自有顺水推舟。

流言当前,他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

只是,比起个人名节声望,总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维护。

看着她僵然维持的笑容,霍仲亨心中不是滋味,终究觉得不忍。

“你的心意我懂得,但是云漪,你有你的本分,既然跟了我,便要学会沉默!”霍仲亨声色平缓,不带一分喜怒,字字说来却如三九寒霜。

云漪静静放下杯子,垂眸敛眉,让他看到他想要的沉默。

霍仲亨站起身来,她也温驯地站起,眉眼平顺,将喜怒敛藏得很好。

她这个样子,越发令他皱了眉,“你不必如此,该怎样还是怎样。”

“是。”她露出一点笑容,恰到好处的婉约,似无数次雕琢后的完美。

不错,这才是她应有的姿态,也是他满意的态度。

霍仲亨定定看了她,突然间莫名心烦,转头走出门去,连一声道别也没有。

听着他脚步声离去,云漪久久垂眸,不语不动。

走到楼梯口,霍仲亨忽想起雪茄盒忘在了书房,便折回去拿。许是下意识地挂怀,不由放轻脚步,缓缓走近门口。

云漪正亲手收拾桌上杯盏,背向了门口,身姿骄傲笔直,悠悠拿起杯碟层叠放好,动作轻缓专注,不像做家事,倒似在同自己玩耍,落寞背影格外单薄。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她独自曼声哼唱起来,哼的是《绿珠》里几句唱段,“往日里列笙歌同敲檀板,蒙使君情缱绻密誓河山,这也是妾薄命劳飞燕散……”

她本不爱戏曲,因他喜欢,近日才学着哼几句。此时细细袅袅,断断续续哼唱来,倒似叹息一般,听在他耳中,心头却似风过水面。一句“劳飞燕散”余音未尽,她拿起个咖啡杯子,指尖上一转,蓦地往地上掷去。

骨瓷描金的杯子摔落厚厚地毯,竟也没破。这益发触怒了云漪,抓起个碟子又重重往窗台掷去。这回呛啷啷摔了个四分五裂,似一口郁气吐出,索性抓起桌上的杯子碟子一股脑砸了,裂瓷声里碎片飞溅,只摔了个满地狼藉,痛快淋漓!

云漪失声笑,宣泄的快意在心头疯长,桌上已砸了个精光,最后剩下桌布,她也伸手便掀……陡然间手腕一紧,他从身后将她牢牢攥住。

“云漪!”霍仲亨浓眉紧拧,沉声喝止她。

她回过身来,唇角犹有笑意,胸口急促起伏,却是冷冷睨了他,“恩客,有何吩咐?”

霍仲亨一时惊怒失语,往日里总见她巧笑倩兮,妙语解颐,从不曾见她这番暴烈模样。他蹙眉看她,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眉梢眼底都是谜,饶是他也看不清,这一身艳骨到底支撑了多少悲欣善恶。

阴雨天色,空荡荡的房子早早亮起灯光,照得寂寞无处遁形。陈太在楼下将唱片放得很大声,一阕弹词已唱到尾声:“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对紫薇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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