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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81)

海风吹动露台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天色已经墨黑了。

艾默起身走到落地百叶窗前,倚在窗边,点燃一支烟。

夜风吹散烟雾,缭绕纷飞,恰如思绪散落在亘古不变的夜空下。

艾默定定地望着露台外的夜色出神,直至一支烟燃完。

她躺到c黄上,拧亮c黄头台灯,打开那本陈旧泛黄的册子,再一次聚精会神地从头读起。

发黄的印花纸页上,似乎仍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茶花香气。

她的指尖缓缓摩挲过一行行模糊的文字,看那纤秀飞扬的字迹在指尖流动,仿佛自久远沉睡的时光中活了过来。

夜色渐深,只有海浪轻拍海岸的声音从露台下传来。

墙上,挂钟指针一格格划过。

灯下,一行行,一字字,时间无声流过。

岁月似水倒流,静静流淌在梦里,流淌在那个衣香鬓影的年代……

第四记陪都重庆一九四〇年十一月

空袭的警报才刚解除,习以为常的仆人们便又如常地回到各自岗位忙碌,天空中远去的日本飞机还依稀可见,并没有人对那蚊蝇似的小黑点多投去一眼。

厨娘急急奔进厨房,担心灶上炖的汤煮干。楼上房间里的窗户才擦了一半,胖墩墩的罗妈提起水桶抹布,又回到窗前,仔细将那玻璃擦得光可鉴人。

书桌上方的玻璃够不着,罗妈努力踮起脚尖,不留神碰掉了桌边一本册子。

册子摔落地上,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罗妈忘了手上有水,忙俯身去捡。

“别碰照片!”

夫人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裹在黑色旗袍里的清瘦身影快步进来,不顾一切夺下罗妈手中那张照片,一时立足不稳,竟跌跪在地板上。罗妈吓住了,呆呆看她跪在地上,将那照片捧在手里,小心翼翼抹去沾上的水渍。罗妈一迭声地赔罪,从她肩头惶恐地望去,依稀瞧见照片上是夫人与一名戎装男子的合影,膝上似乎还抱着个小娃娃。

幸好照片只有边沿沾了丁点儿水渍,夫人如释重负。

罗妈忙将她搀扶起来,满是粗茧的手扶住她的胳膊,全不敢用劲——她委实太瘦了,穿了夹棉厚旗袍,腰身仍然像那园子里的梅枝,纤瘦得连风也能吹折。照片上应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如今看来竟没有太多改变,哪里像是一个十七岁女儿的母亲。

下人们都喜欢这位温柔沉静的女主人,虽说她平素鲜有笑容,话也极少,待人却很是和善。罗妈在这里做了大半年的差事,也不太清楚主人家的来历,只知她是孀居的一个人,带着女儿和亲眷从远处来重庆避战乱。

底下人也不是没有暗自猜过,看她母女举止言谈与往来亲戚的气派,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可比的。但她衣饰简素,从不交际应酬,除了亲眷之间,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

罗妈见那本封皮精美、压满花纹的册子还在地上,忙捡起来拿袖子抹了又抹,双手递给夫人,口中仍是不住赔罪。夫人对那册子倒不大在意,信手接过放在一旁,只将照片仔细收在c黄头檀木小匣子里。

楼下传来车子驶入的声音。

夫人侧耳听那刹车声,“今天不是没派车去接小姐吗?”

罗妈一怔,“是啊,车子在后头停着呢。小姐一早说要和同学去募捐,叫不用接她的。”

夫人走到窗口,倚窗朝下望去。

一前一后停在门口的黑色车子,是再熟悉不过的。

霖霖从前面车里跳下来,急不可待地挥手朝楼上大喊:“妈妈,薛叔叔回来了——”

薛晋铭在车里摇头失笑。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大大咧咧,学不会淑女姿态,说了她多少次也不改。

他起身下车,理了理领带,不经意间抬眼,便望见二楼窗下那个淡淡的素影。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渐至。

她站在树荫斜映的窗后,斜阳穿过枝叶,给那绰约身影镀上了一层光芒。

她翘首望向这里,企盼的姿态令他错觉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即便是一瞬错觉,也有倦鸟归巢的安然。

霖霖跛着脚,将慌忙下来搀扶她的仆人一推,径自迎上匆匆走下楼梯的母亲,将她一把抱住撒娇道:“今天真不走运,空袭来的时候竟然跑伤了脚,幸好遇上薛叔叔过来接我,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凄惨呢。”

薛晋铭只是笑,看她母亲脸色紧张,这才说:“一点皮外伤,让人拿药水处理一下就好,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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