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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380)

那正是霍沈念卿送给女儿的耳坠。

字条上也正是沈霖的笔迹。

薛晋铭连夜从重庆赶往南京,秘密审讯,却没想到,从这女学生口中竟审出沈霖早已去世的噩耗——

一九四一年逃到延安之后,重病带伤的沈霖被一支卫生队收留,与同在卫生队做护士的此女结识。不久,沈霖也被安排在卫生队看护伤兵,她善良又美丽,与卫生队的同伴们相处很好,人人都喜欢她。没多久她被调去看护一批受伤战俘,可是谁也没想到,沈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只过了两个月,就听说她因为汉奸罪名被关押。又过了半个月,便有人来通知认领遗物,说沈霖已畏罪自杀。

因正值夏天,又有病疫流行,便没有埋进土里,直接拉到火化场,最后留了把骨灰,以便日后可以给她家人一个交代。按当地习俗,盛放骨灰的小坛子被安放在附近一座庙里。

按那女学生的说法,因她跟沈霖曾经同屋,便被派去领回了沈霖仅有的几件衣物和书籍。其中有一件呢子大衣她很喜欢,悄悄留了下来,却从没发现衣服夹层里竟然暗藏玄机。

那张字条是沈霖写给母亲的遗书,只有潦糙的一行字。

我将以鲜血捍卫尊严,以死亡证明清白。妈妈,我爱你。霖霖。

薛晋铭遣人不惜代价潜入延安,在那女学生所说的寺庙里,果真找到了标名“沈雨林”的骨灰坛。“沈雨林”是沈霖出走之后使用的化名。

苦寻七年,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上天何忍,让一个美好无瑕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场。

在薛严英洛彼时尚浅的记忆里,这个噩耗令霍沈念卿一病不起,足足病了半年,待她稍有起色,已是一九四九年的夏天……面临去留抉择的薛晋铭,问她是走还是留,若她要走,他便陪她远走高飞;若她要留,他便陪她终老市井。

自一九一九年归国,匆匆三十年间,丈夫、妹妹、女儿俱都不在了,与故土的亲缘维系已彻底断绝。霍沈念卿决定离开,立誓有生之年,绝不重履故土,死后魂魄不回,宁愿长埋他乡。

漫漫半个世纪,转眼而逝。

血艳艳的红宝石与白惨惨的骨灰,曾那样真切地摆在眼前,遗物、遗书都已找到,没有人再去怀疑此事的真假,也没有人再忍心触碰这段惨烈的过往。

直到若干年后,废宅阶前,白茶花下,那一瞬的邂逅。

神秘出现在茗谷的艾默,将已落下数十年的幕布重新揭开,令启安第一次开始怀疑,怀疑长辈们口中的往事结局,是否还有另一个可能。

“丁零零——”

电话铃声令沉思中的启安一惊而起,抬头发觉天色已渐白,不觉竟是一夜过去,腕表上时针已过清晨六点。

c黄头电话铃声还在急促地响着,启安接起来。

“严先生,您委托我们寻找的君静兰女士,已经找到了。”

第二十六记陪都重庆一九四一年十月

周遭尽是火焰,血一样的红色火焰,却没有温度,冷森森从四面八方迫来,火舌舔上肌肤,寒气直渗进骨子里。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爆炸,又仿佛是茗谷里里外外燃起的大火……

“夫人,夫人?”

念卿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见周妈俯身望着自己,一脸的担忧,手里却端着碗药。

“夫人做噩梦了吧,看您这一头的虚汗,我给您拿热毛巾来,”周妈将药碗搁下,“药煎好了,趁热喝啊。”

黑稠的中药,腾起一股刺鼻的苦味,念卿一向闻不惯,苦笑着推开药碗,“已经好了,用不着天天喝药,以后别煎了。”

“那怎么行,”周妈嚷起来,盯着她还没恢复红润的唇,“您看您这嘴唇,这样白,都不知道要补多少日子才能把流掉的血补回来,伤成那样,吓都吓死人了,您可别刚一出院就忘了疼,这药您要不喝,先生也饶不了我!”

念卿摇头笑笑,起身离开躺椅,伤口牵动处还有一丝隐痛。

周妈忙扶着她,拿起披肩给她搭在身上,嘴里仍不依不饶,“您再不喝,我可跟先生告状去了,叫他来守着你喝,正好这会儿先生在院子里……”

“他回来了?”念卿有些诧异,这才刚过了午后,不到黄昏,怎会这么早就回家了?

周妈答道:“回来好一会儿了。”

念卿看向镜子里自己鬓丝松散的慵懒模样,信手理了理头发,“怎么不叫醒我?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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