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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63)

掉头之间,陈太头巾滑落,露出狰狞的半边脸颊,皮ròu翻卷,尽是血红扭曲的伤痕。这一眼,令云漪周身血液凝结。许铮的声音近在咫尺,退回那一头太平无事,迈向这一头则是触目惊心的真相。云漪一咬牙,挽住陈太手臂,随她跄踉奔进小巷深处。老旧街巷纵横交错,一个岔口拐向另一个岔口,仿若巨大的迷宫,转瞬间吞没了二人身影。

破败的老巷深处,一片花花绿绿的招牌沿路挑出,整条巷子挤满了野妓私寮,桃红春香的靡艳字眼题写在灰腻腻的牌子上,明白昭示着每层楼上的营生。陈太的藏身之所就是这间散发着霉烂气息的旧屋,墙角裂fèng处渗出黄褐水印,隔壁隐隐传来女人的高低尖叫和c黄板嘎吱摇晃的声音。陈太关上房门,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漪,让她坐在c黄沿。一路上不要命的赤足急奔,云漪双脚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尤其脚踝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知是被什么割伤。陈太熟练地撕下一块c黄单,俯身跪在云漪跟前,将她双脚捧在自己怀里。云漪愣愣望住陈太,见她端起桌上凉茶替自己冲洗伤口,复又低头,用嘴去吮她脚踝的伤处。

云漪慌忙缩脚,一把拉住陈太,“别这样!”陈太仰头回答,“伤口有碎渣子,长进ròu里要发烂的,得赶紧吸了。”见云漪还是摇头,陈太顿一顿,低声说,“我没病,不脏的。”

半日里惊恐万状,云漪也镇定如常,却因这一句话,陡然红了眼眶。

“你的脸怎么了?”云漪拉起陈太,看着她脸颊狰狞的伤痕,颤声问,“谁伤了你?”她这一句话,问得陈太瑟瑟发抖,原本丰满壮实的身形竟在短短几日里迅速佝偻。迎着云漪焦切的目光,陈太一歪身跌坐c黄沿,肩头抽搐,大颗大颗眼泪从她皮ròu翻卷的脸颊滚落……

秦爷被裴五在烟泡里下了毒,死在霍仲亨遇刺的当天。

恰在当时,陈太照云漪的吩咐来找秦爷,赫然撞见他摔在c黄下,周身青紫,身边人都被裴五支走。秦爷一生以忠君为傲,宁死不肯听命于日本人,碍了二贝勒的大局,终究令主子起了杀心。那毒药令秦爷七窍流血,惨状可怖,陈太欲送他急救已来不及了。秦爷临死说出原委,让她转告云漪,二贝勒勾结日本人,将要对霍仲亨下毒手。然而还未等他咽气,裴五已闯进来发现了陈太,秦爷急中生智在陈太耳边大叫一声,“别告诉这畜生!”

便是这句话保住了陈太的命——裴五以为秦爷临死交代了什么秘密,便将陈太关起来严刑拷打,没有立即杀她灭口。秦爷暴毙,手下人对裴五多有疑心,并不服他管束。陈太是跟随秦爷多年的旧人,她被裴五拷打,更令底下人愤愤不平。当晚裴五外出,两名看守趁机放了陈太,随她一同逃出,各自奔命而去。

陈太逃来此处藏匿了两日,不知外面风头如何,也不知云漪是否被裴五控制,更不敢轻易露面与她联络。直至打探到外面消息,得知督军并未遇刺,却仍不敢贸然寻找云漪。

“于是你便乔装潜匿,每日在秦爷住处外头打探,看我会不会找来?”云漪望着陈太,一双黑幽幽的眼里蓄满泪水,声音也在发颤。陈太咬牙点头,“你若不投靠裴五,便一定会来找秦爷问个究竟……何况你妹子并未落在裴五手里,想来你也不会受他要挟。”

云漪霍然盯住她,“你确定念乔没有落在裴五和日本人手里?”陈太立刻点头道:“那晚裴五用刑逼我,一则要我说出秦爷临终遗言,另一则便是问念乔的下落……听他的意思,你妹子一早已被人接走,他以为是秦爷动了手脚。”云漪脸色发青,眼神恍惚,唇畔却浮起一丝惨淡笑意。陈太忙解释道:“你放心,绝不是秦爷,秦爷从未叫我……”

“我知道不是秦爷。”云漪竟笑起来,眉梢眼角透出丝丝寒意,“不是秦爷、不是裴五、不是日本人,你说是谁?”陈太一震,双眼陡然睁大,“这,不可能……”

余下只有两个人有这能耐,不是薛晋铭,便是霍仲亨。

这实在令人太过震骇,陈太尚未回过神来,却见云漪拿起那刚撕下的c黄单条子,一下下裹在脚上伤处,咬唇也不吭一声痛。陈太忙拦住她,“不能这么裹,伤口还没弄干净!”云漪拂开她的手,面色已平静如常,“我得回去了。”陈太倒抽一口冷气,“就这么跑回去送死,沈小姐,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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