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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70)

她语声低微乏力,听在薛晋铭耳中,却已掀起心底波澜,良久起伏不已。先前的倜傥笑容渐渐敛去,他也静静回望她,郑重答道:“对,我不是。”

念卿心头略宽,望住薛晋铭缓缓露出一丝笑意,“但愿你是一个高尚的敌人。”薛晋铭握住她的手,“我们从来不是敌人。”云漪抽回手,唇角笑意敛去,转眼覆上霜色,“你若是仲亨的敌人,便也是我的敌人。”薛晋铭迎上她明澈眼神,不由苦笑。

到这一步,云漪也只得苦笑。

外头传言日本人指使薛晋铭,秘密劫走了程以哲等一干爱国志士,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程以哲只是被她利用的棋子,对日本人没有太大价值。他们大费周章劫人,究竟目的何在?薛晋铭被推出来顶罪,似乎顺理成章,却又太过明显……若说云漪怀疑,是因她知晓内情,而霍仲亨的敏锐质疑则令云漪暗自心惊。

如今真相大白,却是一切颠倒过来。劫走程以哲的确是薛晋铭的杰作,却不是出自长谷川的授意,反而是日本人做了薛晋铭的幌子,至今都被他们一手扶持的薛晋铭蒙在鼓里。在日本人看来,程以哲曾披露过北平高官与日本商人勾结的内幕,手里极可能握有更多证据。薛晋铭将他逮捕,连番审讯却无结果。迫于舆论压力,强行灭口更怕激起民愤。谁知就在这当口程以哲突然被劫,若是劫囚之人从他身上得到更多证据,直接向国会提出弹劾,必将令不少人大祸临头,也令日本人在北平的经营落空。

这巨大的威胁自然令李孟元、方继侥等人坐立不安,在外界怀疑日本人的同时,日本人的怀疑目标却只能指向另一个人,那是唯一能在薛晋铭手里带走囚犯的人,也是一直与他们作对的人。

“就算除掉了霍仲亨,你也未必有资格取而代之。”云漪神色冷漠,言辞却似刀锋,“你瞒着主子两头挑拨,不惜让日本人对自己同胞下手,这就是堂堂薛四公子的气节!”薛晋铭脸色阴鸷,额角青筋隐现,“你错了,我没有主子,也没人配做我的主子。”

“薛家同日本人素有生意往来,我也有很多日本朋友,这是事实。大家一起做生意,没什么问题。至于要我听从长谷川的摆布,给倭人做奴才……”薛晋铭一顿,低声笑了起来,“他们也配吗?只有我那不争气的姐姐,受了李孟元的挑唆,才晕乎乎地投靠日本人,将一副家业都落在李孟元手里。外人只道薛家的男人都是绣花枕头,却不知老头子死前已被掏个精光,剩下不过是个空壳子。”

云漪默然,薛家近些年看似光鲜,势力的确大不如前,三个儿子只知奢靡玩乐,剩下女婿李孟元主持局面,原来骨子里也是早就烂了。倒是薛晋铭,竟令所有人都小瞧了他,云漪叹了口气,“好歹这几年让你韬光养晦,也没少了日本人的帮衬,如今总算等来机会,我先恭喜你了。”

她的嘲讽并未令薛晋铭难堪,他倾身望住她,柔声一笑,“不敢当,还是云漪小姐更胜一筹。若不是二贝勒投向长谷川,我硬吞下满口黄连,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来历……秦九是个人才,可惜再老奸巨猾也不过兔死狗烹……”云漪蓦然抬眸打断他,“逝者已矣,秦爷再不堪也算是条汉子,你未必强过他。”薛晋铭也不恼怒,望住她眼睛缓缓道:“现在你或许厌恶我,总有一天,我会令你心甘情愿抬头仰望!”云漪摇头笑道:“我如何看你,并没什么要紧,你不过是不甘心!”薛晋铭一时愕然,待回过神来正要驳她,云漪却闲闲靠回了c黄头,“这些都是风月闲话了,四少辛苦了半天,有什么正事还是直说吧。”

满心炫耀被人堵在喉咙,没有比这更乏味的事情。薛晋铭不掩失望之色,“你的耐心变差了,好奇心也没有了,真不可爱。”云漪索性连眼皮也懒得抬,“是呀,你顺藤摸瓜找出念乔,神机妙算骗出我藏身之地,多么神奇;一个没用的书呆子,一个没见识的小姑娘,落在你手里竟变出这么多戏法,我应当好奇才是。”薛晋铭给她抢白得没话说,到底还是懊恼了,“牙尖嘴利,姓霍的居然也受得了你!”云漪笑得眼眉弯弯,令他无可奈何,瞪了她半晌也只得相顾而笑……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时倒真似至交老友,将生死恩怨都做了笑谈。

还是云漪先开了口,“说吧,要我做什么,第二次暗杀霍仲亨?”薛晋铭摊开手,“别错怪好人,那次是长谷川让二贝勒干的,方继侥做内应,不关我事。”云漪笑着点头,“对,你只是放火看戏,妄想坐收其利。”薛晋铭含笑看她,“我若真要你暗杀霍仲亨呢?”云漪一口干脆地回答,“我杀了你!”薛晋铭哈哈大笑,好一阵笑得说不出话。云漪等着他笑完,仰脸平静地笑笑,“你不用想了,我不在乎少活几十年,拿念乔来威胁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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