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苦糖(81)+番外

他一直留着吗？看着用了很久。

沈周呼出一口气，默立在沙发一角，同地上的龙猫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俯身捡起抱枕，拍拍不存在的灰尘，熟门熟路拉开侧边拉链，取出一条薄毯给人搭上，又将抱枕垫回脑袋下。

做完这一切，他没动，仍注视着沙发上恬静安睡的人。

时光流转，他以为回到了大学时代，不过一个寻常午后，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图书馆，顾随如常地躺在一边小憩，自己则坐在另一侧核对实验数据，他们之间没有疏远更没有分离。

客厅的挂钟摆了下，十点了。他如梦初醒。十分钟后，他锁门离开，站在一地夜风中遥望六楼那扇窗，只一豆灯火在墨色里摇摇闪烁。

他蓦然想起自家空荡的门厅，冰凉的地板，黑漆漆的卧室和孤零零的枕头。

他猛地生出个念头，不想回去，想陪着顾随，甚至想将他接过来，与自己同吃同住。

背对这钢筋混凝土铸就的现代森林，他一下明白过来，万家灯火唯一盏为自己而亮是什么感受，原来这就是家。

没有亲人、爱人，屋子再大再摩登，也同死物没有分别。

第五十一章 故人

【沈周的求和方式。】

顾随是两小时后醒的。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沙发到底局促了些，他睡得腰酸背疼，半个小腿都在外面。

时间已过十二点，屋里仅亮着小小一盏壁灯，茶几上立着个保温杯，里面装了半瓶温开水。

也不知是从哪儿翻出来的？顾随不甚清明地晃晃脖子，摸到眼镜戴上。

他一手搂着绒毯一手抓着抱枕，迷迷糊糊想起来是沈周送自己进的门。

沈周！抱枕在下一秒被甩开，顾随反手去摸脖子。指尖触到围巾的一刹，他长出一口气，仿若逃过一劫，身体全然松懈下来重新落回沙发。

浴室里，他心有余悸地凝视镜中伤痕，疲惫从四肢百骸生起，随着时钟的滴答步步探入骨髓。

他随意抹把脸，跻拉着鞋往卧室走。倒进被褥那刻，他被扑面而来的梦境迅速吞没。

那日后，顾随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沈周既没来电也未敲门。

直到新一周，事情的走向开始奇怪起来，他连收了一星期包裹，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整齐地垒在客厅一角，唯一共性是全没有寄件人。

第一个包裹是周二送的，不大，却沉，装在普通快递盒内，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收件人一栏印着两个大字——顾随，寄件人一栏却是彻彻底底的空白。

顾随捧着包裹，感到莫名其妙，自己根本没购物，它是哪来的？

他反复同快递员核对，将东西里里外外瞧了个遍，最终承认这玩意儿的确是自己的。

拆开盒子的刹那，顾随怔住了。

纸箱里赫然躺着本教辅——《高考数学热门考点与解析技巧》。

书有些年头，封面略旧，边角也微微泛黄，仅扉页夹了张小纸片，只有两行——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字迹张扬有力，是沈周。

顾随握着纸条，翻来覆去瞅个遍也没挖掘出多余信息，只猝然想起聚会当天沈周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风吹浪涌似的波动起来。

尽管如此，顾随没去赴约。次日，他恍若无事发生，安安静静在家看书、写字，顺便抽空给窗台的蓝花草松了松土。

隔天他收到第二个包裹，一本《教材完全解读》，王后雄主编，是高中流行的数学教辅，专门针对基础知识薄弱的学生，比如十年前的自己。

扉页依然留了张字条，这次仅一句话——明天有空吗？

顾随神情自如地将教材收进书桌左面的抽屉，同《高考数学热门考点与解析技巧》放在一处。他还是没赴约。

再过一日，顾随第三次收到包裹。这次终于没有教材可放，纸盒里躺着厚厚一沓试卷，全是高中数学，从集合、函数、导数、方程一直排到数列与立体几何。

卷子是沈周的，无一例外的高分，偶有几处错误也被仔细订正过。

与干干净净的教材不同，每套试卷都附着一张纸，上面简明扼要列着数句话，重点用黄色荧光笔圈出。

他大略扫了眼，依稀辨出几个常见考点。不过最引人注目之处却非详实笔记，而是纸条落款，日期均为八年前三月，他参加高考那一年。

此外，盒内还有一张纸，端正地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顾随捏着纸片阖上眼，镜片后的睫毛微微抖动。他踢掉鞋，靠在床头，翻出落灰的日记本，用打湿的纸巾小心翼翼擦拭起封面。像是近乡情怯，他捧了一下午都未打开看上一页。

周六，顾随收到第四个包裹。不同于前三个，这个非常轻，自身就薄得如一张纸，风一吹就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