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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华(7)

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她沉迷于回忆之中。她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心境下一次次反复重温在那个小岛上的渔村、那间低矮的泥坯小屋里所有能记起的细节,唯恐记忆随时光流逝而褪色。

当爱情结束以后,已经痴迷的回忆却无法断然叫停。

她花费了很大力气,如同戒除毒瘾一般,一点点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再把回忆变成沉湎。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她以为她毕竟已经做到了。

然而现在,在这个闷热的单人拘留室内,那个小岛再次入梦,却成了一个标准的噩梦。

任苒抹去头上的涔涔冷汗,再也无法入睡。她坐一会儿,躺一会儿,下c黄在这斗室里来回走一会儿,终于挨到了天亮。

雨下得小了,灰白色的晨曦熹微,从那个小小的气窗透了进来,照了她整整一晚的白炽灯泡关上,走廊传来一阵阵脚步与谈话声,如果仔细分辨,还能听到不远处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公安局进入了繁忙的日常工作之中。

只是那样的繁忙通通与她无关。

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看守女警定时将简单的三餐送过来,定时几次带她去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外,再没有人来提审她,似乎已经将她遗忘了。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孤寂,事实上近一年多,她完全独来独往,几乎不跟别人打交道。要么一连几天待在公寓里哪儿也不去,要么独自开车出去,漫无目的地乱逛,平时交谈最多的人除了帮她处理日常杂事并接送她去医院的阿邦,就只有心理医生白瑞礼。但是,关在这间拘留室内,时间变得缓慢悠长。这种绝对无所事事,无法打发的孤寂让她难以对付。

她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只有回忆了。

最先涌上来的回忆,偏偏与她准备决意彻底离开的那个人有关。

陈华——

就在昨天傍晚,他的名字从她对面坐的孙队长口里讲出来。

他先循例问着她的姓名、年龄、籍贯、职业……她一一作答,十分配合,直到他说:“你开的这辆路虎,于今天上午由车主陈华报案丢失。”

从那以后,她闭紧了嘴,重新开始沉默,任凭孙队长晓以大义还是严厉斥问,她都再没有说一句话。

陈华。

这个名字如此普通,肯定有成千上万个同名同姓的人。然而,从一开始,这个属于他的名字,就仿佛打上他的印记,对她而言,这个名字只意味着一个人,她不可能将他与任何人弄混。

她在回忆中翻检他们的开始,眼前出现一个暮春的午后,树树花开,天高云淡,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明媚的气息。阳光斜斜投射进老式宿舍内,磨损的地板上每一个斑节在光圈笼罩下都显得分外清晰,旧书橱上的黄铜把手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她父亲声音深厚,侃侃而谈,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从神态到姿势都十分放松,仿佛讨论的只是再家常不过的话题。

那一年,她18岁,而他25岁。

正好被笼罩在阳光之中,周身如同被镀了一层淡金色光圈的那个男人,缓缓回头看向突然闯入的她。

那不是一个标准的邂逅,可是她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反过来闯入了她心底。

神秘、敏锐、冷漠、体贴、傲慢、超然、危险……

这一连串形容词构成情窦初开时她对异性模糊不确定的憧憬,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具体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他曾是那个满足她少女全部想象的陌生人,她曾如同飞蛾扑火般爱上了他。

任苒睁开眼睛,指甲掐入了掌心,一阵刺痛。这样的回忆,又怎么能帮她度过眼前的禁闭时光。

可是,她还有更加不能触碰的回忆。

当逝去的时光到了满是禁忌,需要小心选取片段重温,才不至于痛楚的时候,她再也不能把回忆当成打发时间的对抗了。

到第二天下午,她发现她也开始用指甲在墙壁上胡乱划着,刻下不成句子的字词,扭曲的图案。石灰簌簌而落,墙上留下毫无意义的新痕迹。

她看着自己迅速残损、积了污垢的指甲,百无聊耐地想,一年多的幽居生活,她以为她已经完全适应了与人群隔绝.但那是自愿选择的放逐,和眼前这样被动地失去自由完全是两回事。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角力,实在是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妖妖提到GUCCI的售价,呃,几年前我跟朋友去香港玩,她败了个GUCCI帆布包,最简单的款式,没拉链封口的那种,折合人民币确实2000左右而已,当然是打折的。顺手就写了这个价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