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荏苒年华(76)

她记起那段从深圳到广州的日子,她与他同居,从盲目的爱恋到一点点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知道他的清醒、冷酷,知道他把喜欢与真正的需要分得十分清楚,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全部生活,甚至把爱情这个东西看得无足轻重……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对他失望。

大概再不会有一个女孩子有她这样的机会可以如此接近他的内心,可是她仍然无法把握他——对一个拒绝被感情迷惑,拒绝把内心完全开放给别人的男人来讲,她当然不可能成为他的世界。

也许,只有在双平的时候,远离尘世,她真正拥有了他。她应该庆幸曾经拥有那样的时刻,短暂,但是真实。

对于爱情来讲,没有外力干扰却无法相守的悲剧意味,显然要远远强于一个情正深时无可奈何的别离。

苏珊继续回忆着:“当时,全国各地跑到北京碰运气的人真多,画家、演员、模特、歌手……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有才华,有雄心,看上去没理由不成功,不过,真正成功的人少得可怜。绝大部分人都只守着一点儿缥缈的希望,苦苦挣扎。好像只有我没什么远大志向,能跟爱人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想一想,还真是年轻挨得住,就算家里没有隔夜粮,口袋里只剩区区几块钱,照样敢出去玩到快累散架了才回来。

任苒没经历过那样艰难的日子,可是能想象得到其中的甘苦。

“我也有了试镜的机会,还有经纪人说愿意签下我,但隔了两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说他爱我,可是他要冲刺他的事业,没准备这么年轻当父亲,也不可能在那个年龄早早结婚。他让我去打掉孩子。我当时已经隐约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守不住他,我当然不愿意放弃这孩子。”

“你就这样……生了囡囡?”

“是的。小城市风气保守,我不能没结婚却挺着大肚子回家找父母,就一个人回了汉江市。我以前的老板人很好,他收留了我,一直照顾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他送我去医院,给我在手术单上签字,那一年我刚满二十二岁。很多人以为他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想解释,可他说没必要,反正他孤身一人,不介意别人议论。”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苏珊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我老板得到了一个很难得的工作机会,要去新加坡。临行前,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他愿意继续照顾我,把囡囡当亲生女儿看待。我想来想去,可真狠不下心去利用一个好人来解决自己的麻烦,还是拒绝了。老板把这间咖啡馆留给了我,于是我就停在我跟囡囡的爸爸认识的原地,仍然一杯杯卖咖啡,偶尔喝点小酒,听听他最初的这张专辑。”

“他跟你再没联系吗?”

“我们有联系,有时他回这个城市,我们甚至还会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他不属于你的生活了,还是放下他比较好。”

“是啊,知道这件事的朋友都不止一次这么劝过我。可是老实讲,我没特意等他,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怎么可能再兜回原地找我,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很难再装下其他人了,跟他有没有联系就那么回事。有时候,我甚至情愿再也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才好。”

“你不关注他了,自然就不会听到他的消息。”

苏珊的表情有些复杂,停了一会儿才说:“不,他的情况特殊,用不着我特意去打听,消息自然就来到我面前,由不得我不听。”

她一直表现慡朗,唯独到这一节讲得十分含糊,任苒也不愿意细问,蓦地想起一件事,“今天你不用回去陪囡囡吗?”

苏珊哈哈一笑:“要是女儿能让我陪,我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听歌。”

任苒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不过苏珊并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轻松地解释着:“囡囡从小就跟她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对不起。”

“没什么,别为我难过,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选择,愿赌服输罢了。”

任苒想扑向火焰的飞蛾不止她一个,有人比她付出更多,伤得更重。然而苏珊看上去丝毫没有自伤自怜之态,让她不能不佩服。

“好歹我和女儿还住一个城市,我还能时不时看到她,知道她爷爷奶奶把她照顾得很好,我很知足了。”苏珊转动着空空的酒杯,笑着说,“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废话,任老师,真不好意思,每次喝多一点酒,我就成了个十足的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