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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130)

汉江市的春天向来短暂得似乎一闪即逝,所以显得尤其珍贵。树叶新绿,糙木葱茏,空气中都带了清新的气息,中山公园位于市区中心,除了游乐区人多一些以外,后面种有一片高大笔直的水杉,十分安静。他们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漫步向前,水杉树叶在他们头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阳光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光圈,不知名的小鸟在树叶间鸣叫不休。

左思安一直保持着沉默,高翔觉得这个无言的状态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试图找点儿话题:“我去过的很多城市都有一座中山公园。”

“我爸爸也说,他去过的很多城市都有沈阳路、上海路、天津路。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图省事,不肯取有特色的名字。”

“你爸爸还好吧?”

他没有什么表情地回答:“不知道,他就算不好,大概也不会跟我说。”

“你呢,在学校里怎么样?”

“老样子。”

这个异样简短的回答让他不安:“上次你打电话,我没有出来,但是……”

这时,她站住,他也停住脚步,正要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投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脸贴在他颈项下的方衬衫上。他大吃一惊,几乎本能地四下一看,附近并没有人。他试图拉开她的手:“小安,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她固执地紧紧缠住他,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内。他狼狈的同时,却感受到了她的单薄、柔韧、温软,同时清楚自己全力克制对这个身体的渴望已经有几个月之久,再也无法强行将她的手拉开。他抱住她,吻她黑亮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的脸。她踮起脚,吻他的嘴唇,他矛盾地闪避开,扣住她的下巴看着她,苦涩与甜蜜交织:“我们不能这样,小安。”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因为,”她轻声说,“我妈妈打算带我去美国。”

3.

于佳并没有跟同事提及自己离婚,但是她与Peter的来往,早就引起了同事的注意,知识分子说起闲话来,起始于寻常市井百姓的区别十分有限。而于佳又恰好面临升值与职称评定的竞争,她的专业水平没人置疑,论文质量之高,工作能力之强早已经得到整个水利科学研究院的公认,在国内学术界也小有名气。私生活成了她唯一的软肋,甚至她女儿的状况也辗转传扬开来。

于佳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谈资的一天,她专精学术,对于人事斗争没有任何概念,感到寒心的同时,更加体会到左思安承受的压力,对于女儿表现出的反常镇定担忧不已。

Peter只与本地大学签订了一年的短期合同,到夏天就要回国。他向她求婚,她惊诧地拒绝了:“不,我和丈夫离婚,是因为我们之间感情出现问题,有着难以弥合的矛盾。如果我离婚之后马上和你在一起,简直坐实了我是婚姻中出轨的一方。”

“你不能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我确实在意,我并没有准备好开始另一段感情,更重要的是,我要是现在再婚,我女儿就再也不可能谅解我了。”

“你女儿如果永远不能接受生活已经发生改变这个事实,你也要一直陪她耗下去吗?”

于佳默然。

“你应该带女儿换个环境,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这是左学军也曾说过的话,她只得苦笑:“去哪里呢?在中国调动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也不想放弃我的专业。”

“你以前曾跟我说过,希望有在学术上进一步深造的机会,有没有想过去美国做博士后或者访问学者?以你在专业领域的表现,获得offer(录取通知)应该不成问题。”

当年于佳在读完硕士之后,确实曾动念头到国外读博士,不过再一想,丈夫为了支持她,已经扛下了照顾女儿的绝大部分责任,就算支持她的想法,她也没法儿过自己这一关。所以她选择了一边从事科研工作,一边在母校继续读博士,心底多少有些遗憾。

她开始认真考虑Peter的建议,越来越觉得可行。她是标准的行动派,一下决心,便马上准备好资料,Peter帮她发推荐信,但怎么跟女儿讲这件事却让她为难了。

她一向都不擅长婉转迂回的谈话艺术,只讲了一个开场白,左思安就以过分的敏锐察觉出这不是一场平常的有关她学习生活状况的谈话,她抬起眼睛看着她:“你不是不想放弃你的工作吗,怎么会突然又去国外的想法?这件事和那个外国人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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