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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184)

她只能在隔离带外不辨方向地游走,力图从灰尘遮掩下看到熟悉的面孔,然而每一张面孔都模糊不清,唯一共同的写满惊恐。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着,吸进更多灰尘,呛得一阵大咳,几乎接近窒息。

她精疲力竭的瘫软下来,庆幸她明确地记得,高翔至少说他要去的地方是世贸附近,而不是世贸双子塔内。

正在这一刻,南塔开始倒塌,精钢水泥的庞大的建筑物以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开始崩解,漫天灰尘、纸张飞舞、热气腾腾,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耳边满是怪异的呼啸声。

某个不知名的路人拉了她一把,他浑浑噩噩地随着他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再回头时,北塔也开始倒塌。

她精疲力竭地站定,眼睁睁看着这个地狱般的景象,闪过一个念头:此情此景,如同末日来临,下一个颠覆的也许就是整个世界,而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彼此。

这时左思安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停下脚步,痛苦地倒地,她慌忙抢上前去扶起他,只见他大汗淋漓,将面孔上积的灰尘冲的一道一道,嘴唇艰难地开合,断续地说:“我有……过敏性哮喘,我找不到…….我的…….喷雾剂,请…….”

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再也说不下去。她鼓足力气,一下撑起了他,同时大声求援,终于有人过来:“这边,这边有救护车,块!”

她与那个人拖起哮喘的男人,拼命向他说的救护车的方向跑去,跑了七八分钟,终于看到一个街头临时救助站,急救人员过来接手,将那男人放平地上,进行紧急抢救,左思安瘫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一名医护人员蹲下来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她喘着气,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那人递了一个口罩给她,匆忙地说:“就戴上休息一下,缓过来请给我们帮忙。”

左思安依言戴上口罩,略微缓了一下,便开始站起来给他们帮忙,除了各医院来的医护人员,现场已经有不少平民义务参与救援,他们传递着担架,推开撞坏的汽车,清理出紧急通道,与消防员和警察一起,帮助疏散一波波的伤员,指挥人们撤离到安全地带。

她参与进去,近乎机械地忙碌着,这时世贸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终于志愿者也开始被说服撤离,现场完全交给消防员和警察。

左思安离开医疗救护点,她的大脑接近空白状态,没有任何成形的思绪,头重脚轻地走着,一个多小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转回到了学校。

这时所有在校的学生都在一起看着电视新闻,布什总统神情凝重地宣布美国遭受了恐怖袭击。所有人都沉默着,仍然陷在震惊与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有人注意到了她:“天哪,难道你在现场?”

同学们纷纷围上来,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只含糊地点点头,匆忙回了房间,Linda还没回来。她拿起电话拨打高翔的手机,始终无法拨通,呆立一会,她走进浴室,镜子里是一张面目全非的黑乎乎的面孔,她稍微一动头发,上面沾的碎玻璃和灰尘片簌簌抖落一地,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响声。

她全身颤抖,无法自控地缩成了一团。然而她马上便振作起来,控制住了自己,匆忙淋浴,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的小伤口不计其数,在水流冲刷下火辣辣的痛。她顾不上处理,换衣服出来,决定去高翔以前租住的中央公园附近的公寓看看。

曼哈顿所有的地铁、桥梁与隧道都已经关闭,也不可能叫到出租车,左思安只能步行前往。

这一天的纽约异样安静,路人都惊恐不安,匆匆而行,一度喧嚣躁动的城市仿佛硬生生停止运转。不必回头,左思安也知道,世贸方向仍旧冒着浓烟。她顺着百老汇和第七大道,向中央公园方向走着。她早已体力透支,全身麻木,双脚好像早已经不属于自己。走到公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她在那座公寓对面的那家咖啡店坐下,要了一杯咖啡,一直看着窗外。

两个小时后,服务生抱歉地过来对她说,店里要打烊,他们要回去陪家人。

她结账出来,鼓足勇气走到马路对面的公寓,问公寓管理员,这里是否住了一家东方人:一个中年女士、一个年轻男人和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管理员摇头:“你说的那家人我有印象,不过他们半年前就退租走了。”

她想,他这次过来,并没有打算长住,大概是找酒店住下了。她只得拖着脚步慢慢步行回学校宿舍,Linda告诉她:“你男朋友一直在这里等你,刚走不久。他叫你回来以后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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