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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79)

“我说了,他根本不听,反而觉得我是不想拖累他。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成了必须接受帮助的可怜虫,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包括我妈妈在内,都在拼命可怜我补偿我。”

高翔有几分意外:“你不能这样想。”

“我没法儿不这样想。”她冲口而出,随即瑶瑶头,“我妈妈也说过我,我这么想是跟别人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是一种错误的自我暗示,没任何意义。她说得没错,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

她似乎一下恢复了平静,高翔却没法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小安。你妈妈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有权利表达你的情绪。就像刚才我问得太多,你不高兴了,我完全能理解。你不需要对谁抱歉。”

她默然良久,眼睛里突然泛起泪光,马上垂下眼帘,小声说:“其实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怕你们先是可怜我,然后就会嫌弃我,”她的声音更加低微,“没有人会正常对待我。”

高翔再度被这女孩子的敏感击中了。刘冠超对左思安的付出固然超出了正常友谊的范围,刘家人不可能理解,她也觉得不堪重负,而他又何尝不是在努力补偿她呢?他们当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怜悯,努力想让她的生活恢复正常,但是罪恶衍生的影响远比一般人想象的持久而深远,一旦意识到根本没人能充当上帝最终拯救她,他们是不是会选择逃避?她的父亲远走西藏就是最好的例证。难怪她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的沉默让左思安退缩了,她站了起来:“我们吃饭吧,要不菜该凉了。”

“小安,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不要放在心里,跟我说没关系的,我愿意听。”

她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在乎又有些认命的表情,断然摇头:“不,我答应过我妈妈,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算你一直知情,也愿意倾听,我也不能没完没了拉着你说。诉苦诉得太多,就成了祥林嫂,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她径直进了厨房,在里面待了几分钟才出来,完全恢复了平静,有条不紊地将碗筷摆好,请他坐下,替他盛好饭。吃完饭后,他要帮她将碗筷收进厨房,她说:“我自己来。你要有事就走吧,帮我把门关上就行。”

他突然问她:“今天作业多吗?”

“还好,不算多。”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惊讶地看着他:“去哪里?”

“不用问,不远,最多两个小时就送你回来。”

“可是……”她迟疑一下,还是说,“若迪姐姐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哭笑不得,只得暗自承认,孙若迪如果知道这件事,确实不可能高兴。“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是愿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做作业,还是跟我出去放松一下。”

她一脸的天人交战表情,他耐心等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高翔带着左思安上车,径直开到了他曾就读的大学,从西门进去,走了一会儿,她突然站住,悄声说:“这里也有桂花。”

“对。”

路灯昏黄,但空气中有细细的桂花香气氤氲浮动,萦绕四周,不容置疑地宣示着它们的存在与盛开。他指着不远处,说:“这边是我以前住的宿舍,所以我大致知道睡觉也能闻到花香的感觉,其实就好像做梦在吃梅姨做的桂花糕。”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嗯,刚蒸好的红糖桂花糕很好吃。”停了一会儿,她说,“谢谢。”

“别客气,我也恰好想回学校看看。”

“你跟若迪姐姐是同学吧?”

“对,不过我们不同专业,她低我一届,她的宿舍在那个方向。以前我常在那边的公告栏旁边等她。”

不断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或者三五成群谈笑风生,或者双双对对悄声私语,气氛轻松闲适。

“我爸和我妈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她扬起脸看着远方,似乎有些走神,但马上收回了注意力,问他:“读大学是不是很开心?”

他想一想,实事求是地回答:“比读中学轻松许多,没有需要重复做的大量习题,没有升学的压力,可以认识来自不同地方的同学,有机会学更有趣的东西,能够尝试自己为自己做决定。甚至可能爱上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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