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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85)

“小超给你打电话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盯着,但他是关心你,我也嘱咐过他多照顾你,你不要怪他。”

“知道,我不会怪他的。今天高……”她意识到尽管同去了一趟阿里,但她几乎从来没想过怎么称呼他这个问题,“他只是路过,顺便送我回来。”

女儿的这种温顺与自我克制让于佳有说不出的挫败感,她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高翔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也许是真的关心你。但是,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来往。”

于佳几乎期待左思安愤怒地站起来反驳,或者惶惑地问为什么,她已经准备好耐心地用讲道理的方式来说服女儿,顺便可以做一下交流。可是左思安的脸慢慢发白,嘴唇嚅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左思安突然抬起眼睛,准确地捕捉到她这个不经意间流露的疲惫与无奈的表情,于佳再度惊骇于女儿这种近乎妖异的心灵感应能力,只得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马上调整情绪,露出一个微笑:“小安,我知道你需要朋友,小超可以陪你,你也可以试着多跟同学交流。高翔他…”

“放心吧妈妈,其实你不说,我也下了决心,以后不会坐他的车回家了。”左思安平和地说,没有任何情绪。

于佳僵住,突然又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是……”

左思安半是诧异半是无奈地笑:“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人人都会来欺负我好不好?我只是觉得他真的不欠我什么,不想弄得他越来越可怜我。以后我放学会走侧门,坐211路公车再转电车回来是一样的,最多多花一刻钟。还有什么事吗?”

于佳无言以对,只得转换话题:“这样也好。天气越来越冷,早上出门的时候多穿一点儿,去年买的那件羽绒服短了许多,等周末我带你去商场再买一件。”

“好的。”她站起来,突然又问,“爸爸过年会回来吗?”

这是于佳根本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忍着心底的烦恼,尽可能温和自然地说:“大概不会吧,春节假期不长,他要回来一趟,所有的时间花在路上都不够。”

左思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于佳再度叫住他:“小安。”

她回头,母女两人对视,突然都觉得对方有些陌生,又同时被这个念头吓到,于佳似乎一时忘记了想说什么,怔在原地。

左思安知道她和母亲之间缺乏交流,母亲为此而苦恼。她感激母亲的付出和辛劳,努力用分担家务、温顺听话、用功学习来回报。不过她们原本就不是特别亲密无话不谈的母女,现在两个人都刻意回避很多话题,关于发生的事,关于家里缺席的男主人,全部成了需要避忌的雷区。有了这么多障碍,再想要重建亲密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匆忙地说:“我先去做作业了。”

回到房间,左思安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摊开作业本,一事却没法儿落笔。她很清楚,高翔并不像他声称的那样是路过学校顺便送她回家。去年的今天,高翔开车送她去清岗县医院剖腹产下了一个孩子;头一天深夜,他还亲眼目睹了她在刘湾梅姨家里突然情绪崩溃。黑色的记忆一下翻腾起来,她猛然合上眼睛,默默对自己念: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这四个字是她一个人知道的安神咒语,可以慢慢安抚她从噩梦中惊醒的心悸、思潮翻涌后的不安,让她将恐惧和记忆强行封存到心底,以便装出一个正常女孩子的样子应付每天的生活。然而,今天这四个字并不管用。

她从高翔踏入她家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他是某人的亲戚,他们之间的联络始于那场她无法摆脱的梦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给予的温暖与关心突破了她的心防,让她慢慢接受,不觉得抗拒为难,甚至不再联想到他的身份。

在这样一天,她父亲远在西藏,上一次打电话回来是半个月前,寥寥数语后挂断,她母亲绝口不提她经历的黑暗时刻,只有他特意过来想给她一点儿安慰。她想表现得轻松自如,但她还是再度失控,被他握住手才安静下来。她看着他的侧影,猛然意识到,每一次她都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再这样下去,她对他的依赖会越来越深。就算刘冠超和于佳没有以不同的方式警告她,她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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