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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雾(37)

或许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人现在早已胜券在握,料定外公绝无翻身的机会,所以他已经完全不介意身份暴露了。

陈子柚对着镜子仔细地审视自己的装扮。

她的青春夭折于17岁那年夏天。自此以后,她对妆容、衣饰这些大多数女子最关心的东西,永远缺少了一份好奇心。

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关注自己的容颜与身段。

自然不是她自己来化妆与搭配衣物,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她几乎只会扑粉、涂口红以及描眉,再复杂一些的,就无能了。衣服也永远是最经典的款式,以及最不容易被淘汰的颜色。

她直接去了一家专门为影视公司定点服务的造型工作室,含蓄表明自己的要求:她要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同时又楚楚可怜,要显得有点憔悴疲倦但又要无损美丽动人,要兼有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的气质,总之,她要充分激发出男人的同情心,保护欲,以及满足感。

她演技不够好,以至于在国外学校念书时只能充当美丽的背景,所以只能请专业人士来为她恶补。

提那些要求时,她自己都觉得十分的强人所难,然而当几名工作人员结束了对她的折腾时,她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搞影视的化妆师,一出手果然与普通化妆师不一样。她看起来就像几天几夜没睡好,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幽黑深陷,而唇色艳红。

衣服是她自选的颜色,纯白与接近黑色的深蓝两色的复古款式,因为她印象里,江离城自己的衣服,以及他的那个不知是否是家的地方,只有这两种颜色。

她对着镜子看仔细,端庄肃穆到了诡异的境界,有一种接近哥特式的凄美感——只是她的短发稍稍破坏了这种感觉。

倘若她是一个男人,她也会为如今自己的这副模样感到很得意,很释然,甚至会有一点惭愧。

可惜她不是江离城,她揣摩不出那个人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此举会不会弄巧成拙。

工作室的人只当她要去参加演出面试,也有心思复杂的人则猜测她是否要去上演与其他女人抢夺男人的戏码。但总而言之,在她离开时,大家都很诚挚地祝福她心想事成。

为了避免被跟踪,陈子柚是打车去的江离城公司。而此刻,她表面平静,实则微微发抖地在他的办公室外等候。

情况比她想像得要好,她本以为迎接她的是最难堪的羞rǔ,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

秘书小姐笑容友善,称她早到了十分钟,而江总向来守时,此时屋内正有人在与他谈话。又亲切地请她喝茶,只是纵然她紧张到口干舌燥,也决不会碰那杯茶,她不知道那里面是否藏着阴谋。

度秒如年,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但她又希望时间就此可以停住,这样她就不必进那一扇门了。

她如念经的圣徒一般一颗颗捏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链,用力之大几乎要折断自己的指甲,但她脑中浮现的却不是经文,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景象。

她临出门前摘下了那串从来没离过她身的平安扣。她一度将那作为她的护身符,而现在她知道了,家传的两枚平安扣,从来没保住任何一个拥有人的平安。

而她现在手上的那段像彩色玻璃一样的珠子,也曾经属于母亲。她戴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离过她的手腕。一个月前,母亲去看她时,将这珠子送给了她,于是这成为母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戴着它,仿佛母亲的灵魂也陪伴着她。虽然母亲一生柔弱怯懦,然而两个人的力量,总会大过一个人。此刻她需要勇气。

她飘飘忽忽地还想起了那年的夏天,如果那时候,她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家人,如果外公或者父亲一怒之下会去追查那个男子的姓名身份,是不是就会有所防备,而不至于落入今天这样的局面?

她想起读书时的那些调查,即使是在观念更加开放的发达国家,被强迫的妇女都会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更加难堪而选择沉默,宁可让罪犯逍遥法外。何况她,并不是这样的情况,她完全是一味傻气地自投罗网,根本是自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有脸去向家人诉苦?

而且,那个人,那么笃定地利用她的无知,根本就是成竹在胸,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吧?她反反复复地自我安慰着,似乎这样一来,她的罪孽就可以减轻。

陈子柚盯着墙上的钟,那钟是无声的,但秒针每跳动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颤一下。那扇门仍然紧紧关闭着,陈子柚想象不出当年那个看起来纯白透明,其实背后藏着黑色羽翼的年轻人如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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