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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168)

作者: 晓雨霖铃 阅读记录

一夜黑甜。

第二日换上箱子里婆婆的粗布衣裳,将另外两个屋子收拾了,一连铲了几天才把院中的雪铲出一条路来。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雪化了,小院越发被她收拾的干净,处处透着居家的气息。

整个腊月她没有出门,除夕夜里的鞭炮霹雳开了崭新的一年,远处的天空,烟花在炫彩,她坐在桌前啃着半个窝头。

燕飞莺归,她还活着。

围墙下有一片荆条篱笆圈出的空地,土层里长出了零零散散的青芽,她不认识是什么菜,必是能吃的,想是婆母从前遗落的菜种。

把夜香车洗的干干净净,皮绳套在身上,用帕子揣了一个窝头,出门了,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拉一底子,一天挣得五六个铜板。

她已很高兴。

足够一天的食物。

这钱,很干净,夫君,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人。

你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不气我了,就会回来对不对。

人人讶异她一个标致年轻的姑娘怎么做的了这个,她笑了笑,将粪勺放好,拉上车继续下一家。

白日出一身又一身的汗,晚间回来吃饭分外香,从来不知道吃饭可以这么畅快,她发现自己一日日越发神清起来,或许,这样,可以再活很多年,落叶归根,夫君总会回来,哪怕两个人都已白发苍苍。

她不敢走上下坡的路,因为力气不支摔过两次,只好绕远路走,下雨的时候躲在人家门檐下或商铺的廊下,淋湿了衣裳也不理会,干着活就暖干了。

从前,我的夫君肯定也是这样。

手掌和脚上磨出了水泡,破溃了,缠上布条,结了血痂,时日长了,便适应了,纤细的十指变得粗拙皴糙,这样的一双手经得起风霜,干起活来不愁,人也又黑又黄,蜕变成贫家妇的样子,只有五官仍然精致。

每个黑暗的夜里,月光如水银轻泻进来,听着院中虫鸣,回忆着和他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含着笑入梦乡。

有一天去郊外倒秽的时候发现一棵小槐树苗,小指粗半人高,移植了回来,栽在院子里,施肥、浇水,细细地养护着,刮风了拿油布为它挡风,夜里下雨了起来为它遮雨,终于,一个新芽苞露出了头,慢慢抽出了一条新枝,长出了翠翠的叶子,它活了。

她对小树说,我们一起等他。

夏天来了,小树长的绿沉沉。

一天清晨,一只麻雀飞来枝桠上,见到人也不畏惧,啾啾唧唧叫着,她在石桌上吃饭,掰了一小块窝头,放在手心,喂给鸟儿吃。

小鸟啄起喙很快叼完了,像是饿坏了,她又掰了一块,小鸟又啄完了,舀了手心一点清水,小鸟一口一口啄着喝了,对着她叽叽喳喳了两声,像是说着什么话,然后扑棱扑棱翅膀飞上了空中。

她久久地望着,眼眶微微的涩,鸟儿啊,真羡慕你有一对翅膀,可以飞过万水千山,飞到淮南去。

你能不能帮我捎信给我的夫君,告诉他,有一个叫娆娆的渺小女子在家中等他。我是乐民,没有通关的户牒,走不出邑县城。

连阴雨的天气,屋梁会漏下雨,脸盆锅碗全用上了,叮叮咚咚不绝,不能出工,只有窝在家里,倚着唯一干净的墙角,大睡。

梦见了他,梦见一切都未发生过,她跟着他进了家门,为婆婆敬了茶,算是拜过了父母,夜里,被他温存的抱在怀里,变成了妇人。

白天他拉着车出工,她系着围裙在屋头檐下忙碌,为一家人洗衣烧饭,织布纺线,侍奉婆母,照顾姊妹兄弟。

他下工回来了,她将水盆里温着的帕巾拧出来给他擦脸净手,他笑着在她额上吻了一记,然后坐下来,石桌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有说有笑。

粗茶淡饭饱了便是满足,芒屩布衣,补破遮寒暖了便是满足,人儿成双,三平二满,无病无灾,亦是满足。

醒来,眼睛涩的愈发难受。

她已经很久哭不出泪来了,夫君,原来,平凡,满足,就是幸福。

我多傻,生生把我们的幸福丢弃了。

幸好,我们曾诚挚的爱过彼此,足够了。

夏去秋来,她怕过冬没有菜吃,将篱笆里的土层垦了垦,种了一小片菘菜,小苗秧长得青幽幽。

火膛灶台下每顿烧饭攒下来的炭足够冬天用,今年可以过一个暖冬。

然后,那一夜便来了。

月朗星稀,她在灯下补衣裳,忽听到围墙有声响,扑通扑通跳了下来。

她拿起了剪子,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闯了进来,她记得在巷子里撞见过这两个人,是乞丐。

那两人手里拿着寒光霍霍,望着她直流口水,她下意识举了举剪刀,无畏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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