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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34)

作者: 晓雨霖铃 阅读记录

皇帝道:“朕知道,你会做的比为父好。”

殿中静谧,只闻得铜漏滴滴。

错金九龙绕踞灯柱十六座,烛化无声,火苗随风轻曳,上贡的鲸脑油蜡如婴儿小臂粗,那鲸鱼脑油本无色无味,只因生长于海水,不免有些微腥,又灌了炮制去毒的马尾松脂,成蜜色半透明,膏润厚腻,如新破璞的上好鹰潭羊脂金蜡石,潋滟一室明昼,凝垂着金色的泪。

太子语声坚定:“儿臣不求立下丰绩伟业,但求边关无狼烟,国中无奸佞,社稷安泰,吏治清明,百姓丰足衣食。”

皇帝热泪潸然,反握住太子的手,摸着那墨玉扳指:“儿啊,这些说来容易做来难啊!难如登天!”

手上颤抖着,就那样孩童般痛哭了一阵。

噎着声道:“太宗逢国难必御驾亲征,战不旋踵,寸土必争,洒遍了热血,身上大小伤十几处,稳固的边关固若金汤,身后却落得个穷兵黩武,不顾百姓生计,被史书工笔讨伐。

朕以眇身,祇承宝祚,庶子承继大统,算不得根正苗红,上位之初便立誓,倒置干戈,不动刀兵,做一守成之君,仁德文治天下,轻摇薄赋,耕桑治农,让百姓修养生息,这十几年来,呕心沥血,岁入翻了两倍,可结果如何,依旧被他们骂,是无为无能之君。

难啊,你的志向为父如何不知,为父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作为,这十几年下来,只觉抽筋拔骨的累,你的路只怕比父难上百倍千倍!等到坐到这个位置上,就会明白,这九五之尊的宝座,是一火海刀山。”

太子也垂下了泪,呼吸似有万钧重:“儿子起誓,春蚕剿丝,蜡炬成灰,势必燃尽自己为己任。”

皇帝拍拍他的手背:“吾儿擎天立地,为父甚慰!有你这番话,我赵家的基业尽可托付了。”

太子拿着帕子为父皇拭去泪痕,皇帝缓了口气,又道:“为父对不住你,继位之初,屡遭兄弟陷害,朝臣各自为营,举目无人可信,唯有傅正杰和裴严,是自小同窗患难的友谊。”

颍州物少人稀,就藩时常有匪祸侵扰,是他们忠心护主,操练出府兵守卫藩邸,那年太宗宣召回京,一路上艰难险阻,暗杀重重,趟着血到了中京,所有人都战死,只剩了他们两个,衣裳都被血污浸透了。可谓出生入死,朕深为感怀以仁义待他们,将这身家命脉交于他们,可他们却养大了尾巴回过头欲咬主人。

若非皇后当年远见,早早在他们之间种下了埋伏,教唆他们有了仇恨,互相攻伐牵制,这才没有及时酿成大祸。

朕那时还责怪她庸人自扰,后来才知,她才是深谋远虑,为父不如她。

有朕在一日他二人尚忌惮三分,为父去后,他们视你年轻必不会俯首臣服,这中京三大卫怕是会乱。

太子暗自咬牙:“儿子明白。”

皇帝继续道:“你太/祖父一把马刀开辟出了江山,却不会经略天下,不懂权行制约,信任江湖义气,没有吸取前代的教训,将一些跟着他开国舍身的,敕封了爵位,统兵节度使,全授印信......”

虽另设了安节使监视,可时日久了也朋党勾结,藩镇之祸迟早会重演。太宗虽也看出祸端,暗中筹谋拔除了威胁京州周边的势力,保得了一时平安,奈何天不假年,唯剩了南边的慕容家,西南的邢家、薄家,河西的韩家,树大根深,羽翼已丰不可撼,这些年已养肥成了猛虎。

“......为父与他们暗中缠斗多年,屡战屡败,派去挟制的人皆死于非命。还有玉门关外虎视眈眈的大矢人,横在燕州城外的伊贞铁骑,这,是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

太子低眸静了许久,刚毅的眉峰线条坚韧:“凡为国家痈疽者必伐肉除之!”

皇帝合掌一击:“好!有这份杀伐果断的心,为父可放心去了,为父一生缺的就是这股狠劲,此刻才懂君主权衡之道,秤之杆,石之砣,一柔一刚立地之道,一狠一仁方得天平,可惜晚矣,幸而后继有人。”

说了这些话,已觉万般疲累,连连气喘,太子挪了绣枕伏侍躺下,皇帝忽然又抓紧他的手,恳切的语气:“你大哥......”

太子马上安慰道:“父皇放心,儿臣绝非睚眦必报的小人,大哥永远是兄长。”

皇帝吃力地点点头:“为父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不会同他计较,就让他富贵安逸一生吧。”太子颔首:“谨遵父命。”

“还有一人。”皇帝脸色变得沉郁。

太子心头明亮:“父皇说的是表妹握瑜?”

皇帝精神已颓然,沉思片刻,费力叹息道:“世所罕见的聪明人,折煞多少男儿,幸好生作了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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