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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129)+番外

在飞机上时徐离菲想起了一部老电影,几个月前她才看过,叫《楚门的世界》。

电影讲被电视制作公司愚弄的小伙子楚门近三十年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父母妻子朋友同事全是电视公司所安排,除了他在傻乎乎地过生活,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演戏,他以为真实的人生,不过是他人眼中一场超大型纪实真人秀而已,除了他自己是真实的,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建构的虚伪。她很同情那样的楚门。

而如今,她倚在靠窗的座椅里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她难道不是另一个楚门?电影里那个楚门真实地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而她却虚假地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也许他们俩的情况正好相反,可当真相即将揭穿时,楚门的恐惧和她的恐惧又有什么不同?

她尽量让自已冷静。

如果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都是虚假的,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她也许并没有一对因病离世的父母,也没有一个爷爷,她从没有在记忆中的那些学校里上过学,没有过解出复杂几何题的喜悦,没有过第一次编出七彩绳的兴奋;她没有在课间cao时偷偷看过隔壁的男生,没有过因那个男微笑而动心的刹那,没有过朋友,也没有过敌人,没有过因不懂事而被耽误的前途和青春。

本就不是她,不是徐离菲。

她从前没有考虑过什么是记忆,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硬生生将自己剖成两半,血琳琳直视眼前的骨骼皮ròu和骨骼皮ròu下面叫作记忆的东西。

记忆本该是什么?它应该是存在于过往时间中的受想行识。决定着一个人未来的受想行识。它应该是连缀成篇的真实经历,在变成依附于旧时光的过去的同时,也成为开智新时光的前导和先驱它应该是同整个世界的联系,是一个人所有好的坏的实在的自己。

记忆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她脑海里的记忆全都是虚假的,那建立在这份虚假记忆上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在这虚假记忆编织而成的虚假身份背后,她本该是准,又本该是怎么样的?

多么轻而易举,一个人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抬手紧紧撑住额头。

回到S城后,徐离菲第一件事是去找聂亦,却在观景平台那儿碰到褚秘书。

正是晚饭时分,有些起雾,园灯亮起来,灯光被雾色一笼,倒有几分素墨染过淡笺的朦胧美。

褚秘书站在木栏旁喂鱼,和善地跟她打招呼,寒暄一阵后看她目光落向工作室,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Yee出差了,这两天可能没办法联系到他,您有什么疑问,也许我也可以帮上忙。”

褚秘书不常在这个时候还留在聂家,况且聂亦还不在。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您是专程等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你们什么都知道?”

褚秘书斟酌道:“您为什么突然要去K城,您一直在怀疑什么,Yee其实清楚,但他没有阻拦您。您想要做什么,想要走到什么程度,他都随您。”他停了一下:“最初那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我个人持保留意见……”他模糊地将这句话带过:“不过那之后对您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欺骗您,是为了让您更好地融人普通人的生活。”

观景台上的灯略明亮些,能看到池子里鱼群攒动着头抢食。

“那之后对我做的一切……”她重复。褚秘书很诚恳,什么都没有否认。这诚恳让她的脑子空白了足有二十秒,二十秒之后才感觉到整个人都被铺天盖地的倒塌感包围住,她开口:“所以的确是那样,是你们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哑声:“怎么做到的?”

褚秘书沉默了片刻:“全球脑科学心理科学的权威J.N.洛伦兹教授是Yee的忘年友。”

她咬住嘴唇,感觉疼痛了才松开,也不知道说出那些话是为了再次确认还是怎么:“所以我的出生、我的家人、我的所有经历,一直到去年十二月份,我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是吗?”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觉难听。

褚秘书道:“恐怕是的。”

她扶住木栏:“所以我不是徐离菲。”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被确认的震惊还是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碎。

她不禁地咳嗽:“我不是徐离菲。”她并不常感情用事,但那一瞬间却还是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愤怒:“可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变成徐离菲?这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褚秘书递给她水杯,她没有伸手接,只是牢牢按住了太阳穴:“所以我原本是谁?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是出于科学家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想看看科学的尽头和极限在哪里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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