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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73)+番外

其实我并不是说不出更好听的话,我想说,聂亦,那些不说出口就难以明白的,并不只有爱情,关怀也是容易被忽视和遗失的东西。我想把我的家人分享给你,假如你的家庭未曾让你感受到爱和完整,那么我将我所拥有的家人,所拥有的爱一起分享给你,我希

望那样你就能更加快乐,更加喜欢现在的生活,以及创造了这样的生活的你自己。

但我知道这些话我不能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或许永远也不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我屏住了呼吸,而音箱里突然传来孤寂的深海之音。我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听,座头鲸的歌声,我在汤加海域听到过两次,你听过没有?鲸歌很洪亮,书上说能传多远来着……”

他道:“九千米。”

我说:“对,九千米。他们说座头鲸的歌声优美动听,可我老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孤单又忧郁,也许是听说成年的孤鲸会一直歌唱,直到找到一个群体归附可以不再孤独流浪,所以总有那样的感觉,座头鲸的歌声很忧郁。”

我害怕他发现了什么,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一害怕就变话痨,果然又开始唠唠叨叨,现在闭嘴是不是已经为时已晚?我有什么样的习惯他全部知道。

我坐在石c黄的边缘,控制不住全身僵硬,聂亦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反而笑了一下:“我记得你总是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

我辨认了两秒他的表情,试图放松下来,又握住红酒杯喝了一口,再一口,再一口,干脆一口气全喝光,放下杯子,我说:“我也会唱很正常的歌。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老歌?刚出来那会儿我还在念小学,叫eversleeping(《永世长眠》),是根据《惊情四百年》写的。我妈也喜欢那首歌,说有一版中文翻译,译得像一首诗。让我想想是怎么翻译的来着。”

聂亦随手拿过一只遥控器,投影幕上的纪录片突然暂停,音箱里传出熟悉的钢琴声,我讶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将我的空杯子拿过去重新添酒:“你不是常说我是个天才?”

我说:“不不,天才也不能这样全知全能。”我赞美他:“你倒酒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笑:“想要我做什么?”

我跳下c黄,向他伸出手:“聂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聂亦走过来时我在想,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邀他跳舞呢?是他笑了,蛊惑了我?

聂亦伸手搂住我的腰时我还在想,是因为喝了酒,所以心里想要什么就毫无顾忌地说了什么?前一刻我不是还害怕和他接触,害怕聪明的他会看出我心中所想?

只不过喝了一杯酒。

酒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人要是想醉,就算是一小口,它似乎也能立刻起作用;狄奥尼索斯到底是个什么神明,竟能对人类的爱与欲望毫无保留地慷慨相助?

管他呢。

我只是想和聂亦跳一支舞。尽管我们都穿着睡衣。

十六厘米原来也是挺长的一段距离,不抬眼就看不见聂亦的脸,我的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右手和他相握。整个屋子都被歌声填满,乐音缥缈圆软。时光像是垂挂在绝壁上的一面瀑布,一边静止一边流动。

我们绕过一盆五叶松,昏暗的光线中,聂亦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歌词虽然是老电影得来的灵感,但我记得它拍过一版独立的MV,叙事完全不同。”

我立刻想起来:“对,电影讲的是德拉库拉伯爵失去深爱的妻子,于是变成了吸血鬼,MV讲的却是一位女钢琴家失去了深爱的丈夫,日日夜夜沉浸在悲痛之中。其实她丈夫的幽灵每天都在故居陪伴着她,只是她不知道。我还记得她丈夫送她的那枝玫瑰花,以前从来没觉得玫瑰漂亮过。”

他道:“我对流行歌曲没研究,你刚才说岳母觉得有个版本译得好?是怎样的?”

我想了想,道:“昨晚我与他梦中相逢,他靠近我,说‘我的爱,你为何哭泣?’为此人生不再浩瀚绝望,直到我们同衾共枕,于冰冷的墓中。”

好一会儿,他道:“‘失去’这个词并不是什么好意象,为什么你会喜欢?”

我明白他的意思,丈夫失去妻子,妻子失去丈夫,的确都不是什么好意象,我说:“倒不是喜欢,你不觉得那种不能承受其实也挺感人的?德拉库拉因为不能承受妻子的死而投靠了魔鬼,用长矛刺穿了十字架上的耶稣;那位女钢琴家因为不能承受丈夫的死……最后她是打算要殉情吧?结尾那个镜头我其实没太看懂。但我觉得那样也很好。生是为了快乐,死也该是为了快乐。如果人死后可以变成幽灵,其实已经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死而有灵的话,死也许就变成了生的另一种状态,跨过生死的门槛在另一种状态下和相爱的人相守,那样不也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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