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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华胥引[莺歌篇](12)

天高地远,群山连绵,我起身活动筋骨,转头一看,却看到远处另一顶帐篷前低头摆弄着什么的慕言,面前一堆燃得小小的篝火,周围是无边夜色,他颀长身姿就倒映在微微的火光里,看来也是无心睡眠。

我想,这样适合两人独处的好时候,我是蹭过去呢,还是不蹭过去呢。就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蹭了过去。这个行为真是太不娇羞。

君玮曾和我讲过许多类似故事,故事中那些大家闺秀们遇到爱慕的男子都“窃窃不胜娇羞”,那样才能惹人怜爱,但我着实不能参悟什么叫“窃窃不胜娇羞”,而且只要遇到慕言,手脚总比脑子快一步。

我凑过去:“你在干什么?”

他手中的刻刀缓了缓:“雕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说完抬头看我,皱眉道:“还不睡?这么晚了。”

我本来就不想睡,看到他就更不想睡,可又不能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支吾了两声,蹲在一旁看他修长手指执着刻刀在玉料上一笔一笔勾勒。

半晌,慕言突然道:“对了,我的玉扳指还在你那儿吧?”

我摇摇头:“当了。”

他停下刻刀:“当了?”

我垂头假装研究他刻了个什么,蚊子哼哼一声:“嗯。”

他没再说话,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刻刀和已成形的玉料,不久,一只小老虎就灵活现地落在手中。

我发自肺腑地赞叹:“真好看。”

他将小老虎握在手里随意转了转:“是么?本来还打算用这个来换我的玉扳指的。”

我想了一会儿,默默地从领口里取出用红线串起来的扳指放到他手中,又默默地拿过刚刚出炉的玉雕小老虎。

他愣了一愣。

我说:“这个老虎明显比较贵一点,我还是要这个。”其实才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扳指是死物,但这个老虎是慕言亲手雕的,虽不是特地雕给我,但全大胤也只此一件,我就当作是他亲手雕来送给我,以后想起,心中就会温暖许多。

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怯怯地凑过去:“你,你能把这个小老虎重新修改一下么?”

他端详我递过去的小老虎:“哦,要修改哪儿?眼睛还是耳朵?”

我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坐好:“你看,你能不能把它修改得像我?”

慕言:“……”

终归他有一双巧手,不仅琴弹得好,雕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在话下,周围开满了半支莲,五颜六色的,都被火光映得发红,他的目光扫过来,望着我时,让人觉得天涯静寂,漫山遍野白梅开放,但我却再不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他似笑非笑:“要雕得像你,那就得劳烦你把面具摘下来了,否则怎么知道我雕出的这个就是你?”

我心中一颤,喉头哽咽,却摇了摇头。

他轻轻道:“为什么?”我摸着脸上的面具,往后缩了缩:“因为,因为我是个丑姑娘。”我初遇他,只有十四岁,那时娃娃脸尚未脱稚气,等到最好看的十七岁,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让他见到,直至今日,额头上长出这一条长长的疤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晓。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第一次因毁容而这样沮丧。我想给他看最好看的我,可最好看的我却已经死了。面具底下流出一滴泪来,我吸了吸鼻子,幸好他看不到。

这一夜我抱着慕言雕给我的小玉雕,睡得很好。直到半夜,却被不知道谁弄醒。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揉一揉,再揉一揉。

花对残月,送给我玉雕的人在月下淡淡笑道:“别揉了。”

他伸手要拉起我,宽大的衣袖就垂落在我身旁:“来,我们抓紧时间离开。”

我眯着眼睛看他,就像看乍然出现的天神,仔仔细细的,连他一眨眼隐约的笑意都不放过,我说:“去哪儿?”

他垂眼瞟了瞟躺在我身旁的慕仪,不急不徐地:“你不是说至今仍疑惑郑国月夫人那桩事么?我们去郑国解开这桩事,说不定半路上还能碰到君兄弟和小黄。”顿了顿又道:“别担心,我这些护卫们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他们跟着也是累赘,我们连夜赶路,甩掉他们,往后一路都轻松。

我将手递给他,想了想道:“终归还是要留个书信的,免得他们担心呀。”

他轻飘飘拉起我:“不是多大的事儿,从十二岁开始我就常独自离家,他们应该习惯了。我理理身上的裙子,又有点担忧:“但是,但是我就这么跟着你走了,算不算私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