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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0)+番外

想必我住的院落位分极高,进皇帝的后宫进得很顺利。

因来得匆忙,未备拜帖,便着了大院里忙活的一个侍婢通报。不多时,侍女引了我们进去。院落并不算大,打理得却好,有山有水有花有糙有虫有鱼,吟风弄月的都很合适。

湖边一个凉亭,凉亭中坐了个圆脸女子,正漫不经心地喂鱼,模样甚普通,额间一朵凤羽花,正是凤九如今借的凡胎。我叹了口气,在青丘时,作为我白家孙字辈有且仅有的一个女丁,凤九是如何潇洒意气。如今为了东华,却跑来这么个冷清地方喂鱼,令人何其唏嘘。

听见我这一声叹,喂鱼的凤九转过头来。

我怅然道:“小九,姑姑来看你了。”

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凡界半年多,必定十分孤独寂寞,听见我这一声唤,悲痛难忍,立刻便要扑进我的怀中。

我张开双臂。

她呜地一声,扑到我后面紧紧抱住引我们进来的那名侍女。

我张开的两只手臂不知该收了还是该继续伸着。

她满脸惊恐边哭边死命摇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能!”

我被她这阵势吓得后退一步。

这大约,并不是我们家那只红狐狸吧?

凤九虽还是个丫头片子,却从不做大哭大闹模样,一向很有担当。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时时伤心,也断然不会伤得人尽皆知,大抵从折颜处顺酒来浇一浇愁。

二哥见她还是个小丫头便时时喝得酩酊大醉,曾将她吊起来打了两顿。打得气息奄奄的,我们瞧着都十分心疼。她将牙关咬出血也不哭出来。我和四哥害怕她性子犟,惹急了二哥,尚且躺在c黄上便再遭一回毒手,于是将她接回狐狸洞养伤。

我劝解她:“酒终究不是好东西……”被四哥瞪了一眼,只得改成:“折颜酿的酒固然是好东西,但你终日拿它来浇愁也忒对不起折颜的手艺。须知酒这个东西只能让你得一时的解脱,待醒过来,烦恼你的事情却不会因你饮了酒便得到解决。”听了我这番劝解,凤九终于哇一声哭出来:“我才不是为了浇愁,我自然知道喝酒喝不走烦恼,只是因为不喝就难受得想哭,我才不能在东华的面前哭出来,也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

凤九终究只是个丫头,我同四哥听了,心里都很难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着凤九落眼泪。

如今面前这个搂着自己的侍女哭得惊天动地的,我甚没言语摇了摇头。

不想见着我摇头,她却哭得更凶:“姑……姑……求求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成全我们吧!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成全我们吧!”

被她抱着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风中一片落叶。

我嘴角抽了抽。她猛然蹲下去捉住自己的襟口。

那抖得如风中落叶的侍女立刻像打了鸡血般振奋地跳起来,边撒脚丫子跑边扯着嗓子喊:“主子又要吐血了,你你,快去请皇上,你你,快去拿巾帕,你你,快去拿脸盆……”

我掩着嘴角咳了声:“唔,你吐慢点,别吐得太急,怕呛着,那我先走了,先走了。”话罢拽着同我一起进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急切地告辞了。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琢磨了一路,方才那位陈贵人的性情同凤九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然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ròu身来住,也万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形容,莫不是……我抚着额头沉思片刻……莫不是她在自己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吧?

说起这两生咒来,倒也并不是个伤天害理的法术,不过是助人在一个特定的时辰里转换性情罢了。譬如青丘一些在市集上做买卖的小仙从前就极喜欢对自己下这个咒。如此,不管遇到多么难缠的客人,都能发自肺腑地堆起一张真诚的脸,笑得菊花一般灿烂,不至于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但显见得这不是个实诚法术,有违神仙的仙德,后来四哥同我一合计,便将它禁了。

倘若此番凤九果真在自己身上下了两生咒,唔,她又是为什么要下这个咒的?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下午打了个盹儿,揣摩着夜里再去菡萏院走一遭。

却不想凤九十分善解人意,不用我过去,她倒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