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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殇(6)

那是一个炙热的夏日午后,他坐在院中的槐树荫下纳凉。

青阳嘴里嚼着根青糙,肩上扛着把破剑,大摇大摆地走进打铁铺,笑得比阳光更灿烂,嘻嘻哈哈地对他说:“兄弟,听说你是这附近最好的打铁匠,帮我修好这把剑,我请你喝酒!”

他眯着眼睛看青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能有这么肆无忌惮、热情慡朗的灿烂笑容,那一瞬,他甚至有些嫉妒这个少年。

他帮青阳修好了剑,青阳请他喝了最劣质的酒,是他一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酒。当时他的一辈子才几百年,还不懂人生中没有最,只有更。

也许是因为他修剑的技术好,也许是因为他好糊弄,修剑不用付钱,几杯浊酒就可以打发,青阳总是来找他修剑,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青阳来找他修剑,他请青阳喝酒,临走前再附送青阳一套衣服、一壶酒。

青阳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给他拉风箱的二憨子觉得青阳在占他便宜,提醒老板要小心。

在他五百岁,也就是他的母亲亡故五百周年时,父亲又迎娶了两个妃子,同时立宴龙的母亲大常曦氏为正妃,他被传召回去参加册妃大典。他去了,从头笑到尾,笑得比宴龙都开心。

当天晚上他驾驭着玄鸟一直往北飞,去追那颗最北的星星。幼时,每当他哭嚷着“要娘”时,rǔ娘就会揽着他,指着最北面的星星对他说:“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娘亲,她一直看着你呢!”

玄鸟不知道飞了多久,直到他灵力枯竭,才落下。

极北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连阳光都畏惧地躲开,他一人踽踽独行,不知道该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甘心什么。

风雪漫天而下,世界冰寒彻骨,漆黑中,他迷失了方向,灵力已经耗尽,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停,停下就是死,必须一直走。并不觉得恐惧,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可是,真孤单啊,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

正当他觉得风雪永远不会停,漆黑无边无际,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想躺倒休息时,一点光闪烁在风雪中。他摇摇晃晃地挣扎过去,青阳全身上下裹着毛茸茸的兽皮,探着半个脑袋嘻嘻笑着说:“进来喝酒,风雪连天射冰狐,篝火熊熊喝美酒。”

美酒个头!是比上次更难喝的劣酒,可他觉得很酣畅淋漓。

他没有问青阳为何在此,青阳也没有说,不过在那天晚上,他告诉青阳,“我的姓氏是高辛。”虽然他知道青阳已经知道,要不然人不会在这里。

青阳嘴里塞满狐狸ròu,一边不停地嚼,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我的姓氏是轩辕。”翘着油腻的大拇指,很得意地指指自己,“我,轩辕青阳!”

令大荒色变的姓氏——高辛,在青阳眼里无足轻重,只不过是一个和他的轩辕同等重量的标志。

少昊的心情刹那粲然,纵声大笑,漫天暴风雪只不过是成就了他们的一场豪醉。当时,他们俩都不知道,千年后,轩辕真的和高辛变成了同等重量。

几百年后,轩辕族逐渐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神变成了最强大的神族之一,而他的父亲即将从王子变成俊帝。神农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只身仗剑挡在城上,连挑神农六十员大将,可神农仍然不肯退兵,而身后是已经生了异心的高辛军队。深夜,他正在偷偷疗伤,青阳持剑而来,穿着和他一摸一样的衣袍,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挺像?从现在开始,我也是高辛少昊。”

第二日,神农大军惊恐地发现高辛少昊就像一个灵力永不会枯竭的战神,他们自以为可以耗尽他灵力的车轮战根本不管用。那一日,少昊连败百人。第三日,当高辛少昊站在城头,弹着长剑笑问“谁还想与我一战”,灵气充盈,丝毫不像是已经苦战了两日的人,神农军心溃散,最骁勇的勇士也不敢上前应答。

当日夜里,神农大军趁夜撤退,高辛军队见势头不对,把企图反叛的将军擒下,献给了少昊。

两个遍体鳞伤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个破落的酒馆,一边喝酒,一边大笑。

青阳喝得晕晕乎乎时,向少昊炫耀自己有弟弟了,吹嘘自己的弟弟长得是多么多么俊俏,又是多么多么聪明。

少昊大着舌头说,天下婴儿都一样。青阳恼了,抓着他往回飞,溜进家里把婴儿抱出来,非要他承认这是天下最俊俏聪明的孩子。少昊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反正他们俩抱着婴儿又去喝酒了。喝到最后,看到大街上兵来将往、鸡飞狗跳,不明白怎么了。酒店老板唉声叹气地说他们族长刚出声几个月的孩子丢了,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少昊和青阳嗤声讥笑:“真没用,连自己的儿子都会丢,来,咱们继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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