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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星空,那片海(30)

但是,不管我心里多站在吴居蓝这边,也不敢真直白地说装修工人们技术差。只能吴居蓝扮黑脸,我扮红脸,他打了棒子,我就给枣。

我赔着笑脸,请工人们多多包涵“不懂事”的吴居蓝,为了缓解大家的怒火,主动提出装修期间包所有工人的午饭。

我没有把自己弯弯绕绕的心思解释给吴居蓝听,只把钱交给他,告诉他,中午要管所有工人一顿饭,去买菜时多买一点。

吴居蓝很多时候一点不像打工仔,架子比我还大,但只要是工作上的事,他都非常认真。我吩咐了,他就照做,并不质疑。

如我所料,吴居蓝没有因为是给工人做的饭,就偷工减料,像是做给我和他自己吃一样,认真做给大家吃。工人们吃完吴居蓝做的午饭后,对吴居蓝的敌意立即就淡了。

我偷偷地笑,难怪老祖宗的一个优良传统就是喜欢在饭桌上谈事。一桌亲手做的饭菜,吃到嘴里,从食材到味道,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做饭人的心思。不管表面上吴居蓝多么冷峻苛刻,他待人从来都坦坦荡荡。这帮走家串户做生意的工人,各种眉眼高低看得多了,自有一套他们判人断事的方法。

虽然工人们不再憎恶吴居蓝,可也谈不上喜欢吴居蓝。不过,看在中午那顿丰盛可口的饭菜上,不管吴居蓝再说什么,他们都心平气和地听着。很快他们就发现吴居蓝并不是故意挑错,都是言之有理,甚至他提的一些改进意见,比他们这些内行更专业。

他们抱怨知易行难,吴居蓝立即亲手演示了一番,彻底震到了他们。工人们生了敬服之心,工作起来一丝不苟,装修进展得非常顺利,我彻底放心了。

工人们看待吴居蓝的目光完全变了,时不时在我面前夸赞吴居蓝,我每次都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可实际上,我的惊讶意外一点不比他们少。道理还可以说是吴居蓝从网上看来的,可那么轻松就上手能做,该如何解释?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以前做过。

会洗衣、会做饭、懂医术、会建筑……洗衣就罢了,做饭做得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好,对外伤的诊断和急救一点不比专业医生差,泥瓦木工做得比几十年的老师傅更精湛,我忍不住想,他究竟还会干什么?

虽然整套房子只有二楼在装修,可一楼也不得安宁,一会儿轰隆隆,一会儿乒乒乓乓,幸好厨房是单独的一间大屋子,我躲到了宽敞的厨房里。

厨房的一面窗户朝着庭院,一面窗户朝着院墙,正对着一大片开得明媚动人的三角梅,搬一把舒适的椅子,坐在窗边,待多长时间,都不会觉得难受。

我戴着耳机,听着MP3,看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辞典》。这是爷爷的藏书,我来爷爷家时,它已经在爷爷的书柜里了,是比我更老资格的住户。

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晚饭后,爷爷会要求我朗诵一首诗,一周背诵一首。刚开始,我只是当任务,带着点不情愿去做。可经年累月,渐渐地,我品出了其中滋味,也真正明白了爷爷说的“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一本书”。每首诗,配上作者的生平经历、写诗时的社会背景,以及字词典故的出处,细细读去,都是一个个或荡气回肠、或缠绵哀婉的故事。

我没事时,常常随便翻开一页,一首诗一首诗地慢慢读下去。是非成败、悲欢得失、生离死别,古今都相同,读多了,自然心中清凉、不生虚妄。

我读完一页,正笨拙地想翻页时,一只手帮我翻过了页。我扭过头,看到吴居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身旁。

我摘下一只耳机说:“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吴居蓝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我也在看。”

我反应了一瞬,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看书?”

“嗯。”

如果这是一本武侠小说或者玄幻小说,我还能理解,可这是唐诗,连很多大学毕业生都不会拿来做消遣读物。我不禁怀疑地打量着吴居蓝,他专注地盯着书,眼中隐现惆怅、唇角抿叹,应该是心有所感、真正看进去了。

我暗骂自己一声“狗眼看人低”,诺贝尔奖得主莫言小学还没毕业呢!我把书往吴居蓝的方向推了推,也低着头看起来,是王维的《新秦郡松树歌》:

青青山上松,

数里不见今更逢。

不见君,

心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