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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星空,那片海(77)

很久后,他收回了目光,凝视着我,开口说道:“爱一个人应该是希望他过得快乐幸福。你很清楚自己时间有限,短暂的陪伴后,就会离开我,给我留下长久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开始?你的爱就是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是痛苦,还要自私地开始吗?”

他的声音平静清澈,没有一丝烟火气息,就像数九寒天的雪花,无声无息、漫漫落下,却将整个天地冰封住。

我着急地想要说点什么,否定他的诘问,可是心里却白茫茫一片,根本想不出来能说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着吴居蓝的非人身份,他不同于人类的漫长寿命和不老容颜,问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他的一切。

但是,我一直忽略了从他的角度出发,考虑他的感受。

我对他而言,也是非我族类,是个异类,和他强横的生命相比,我还有可怕的弱点——寿命短暂、ròu体脆弱。当我思考接受他要承受的一切时,他也必须要思考接受我要承受的一切。

我总是想当然地觉得接纳他,我需要非凡的勇气,甚至自我牺牲,可实际上,他接纳我,更需要非凡的勇气,更需要自我牺牲。

吴居蓝的神情恢复了平静淡然、波澜不兴的样子,温和地说:“吃饭吧,把你的身体先养好!”

Chapter11我在这里

不要认为你能指引爱的方向,因为当爱发现你够资格时,自会为你指引方向。

毕竟是年轻,我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后,所有不适症状全部消失,我的身体彻底康复了。

可是,两天间,我思来想去,依旧没有办法回答吴居蓝的质问。

晚上,我洗完澡,刚吹干头发,就听到吴居蓝叫我:“小螺,江易盛今天晚上值夜班,我们去医院看看他。”

去看江易盛?去医院?我的心突地一跳,想了想,大声说:“好!马上就下来!”

我迅速地把睡衣脱下,换上外出的衣服,扎好头发,就往楼下跑。

走到妈祖街的街口,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医院。

这是我第一次在江易盛值夜班时来找他,问了好几个护士,才在住院部的病房外找到了江易盛。

他惊讶地问:“你们怎么来了?谁身体不舒服?”

我说:“身体很健康,就是来看看你,陪你聊聊天。”

江易盛皮笑ròu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若有所思地扫了我和吴居蓝一眼,问:“你感冒好了?”

“好了!”

江易盛说:“好得倒真快!走吧,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我们沿着长长的走廊走着,两侧都是病房。

因为时间还早,病人都还没有休息,大部分病房的门都大开着。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时,总能看到缩微的红尘百态:老公帮偏瘫在c黄、不能翻身的老婆翻转身体;老婆从c黄下拿出便壶,准备服侍不能行走的老公小解;有的病人瘦骨嶙峋、眼神死寂,孤零零一人躺在c黄上;有的病人头上缠满纱布,胳膊上cha着输液管,和家人有说有笑;有的兄妹为了医药费在吵架怄气;有的夫妻在分吃一个苹果、情意绵绵……

小小一方天地,却把人生八苦都折射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让看到的人都觉得莫名的压力大。我有意识地约束着自己的目光,尽量只盯着前方看,不去看病房内。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没有了病房,我才松了口气。

江易盛说:“我的办公室在楼上,就两层楼,咱们走路上去吧,等电梯更慢。”

我和吴居蓝都没有异议,跟在江易盛身后,进了楼梯间。

我们走到一半时,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衣、黑色西裤的男人站在楼梯拐角处,额头抵着墙壁,正无声地流泪。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抑哭泣,整个身体紧绷,下垂的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可痛苦和绝望过于强大,让他时不时地泄露出一两声破碎的呜咽。

这是医院,而且是重症病房区,谁都能想象到是为什么,我们尽力放轻了步子,希望能丝毫不打扰他地走过去。但楼梯就那么大,他显然察觉到了有人来,立即用手擦去了泪。

我和他擦肩而过时,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是一张认识的面孔。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失声叫道:“林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