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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402)+番外

刘询没有回宫,仍在乡野间闲逛。看到田间地头绿意盎然,果树藤架花叶繁茂,家家户户灯光温暖,他似微有欣悦,却也不过一闪而逝。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亮刚刚升起,如少女的弯眉,挂在东山顶上,带着一股羞答答的妩媚。田野间的虫儿好像约好了一般,纷纷奏起了自己的乐器,此起彼伏,互相唱和。萤火虫也打起了小灯笼,翩跹来去。

几只萤火虫飞过刘询身边,掠过刘询眼前,他不在意地继续走着。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看去。何小七立即躬身听吩咐,刘询却根本没注意他,只是打量着山坡四周,突然,他快步向一个山坡上走去,急匆匆地在山坡间的树丛中寻觅着什么。

何小七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想寻找什么?奴才可以帮着一块儿找。”

刘询听而不闻,仍然一棵树一棵树地仔细查看着。然后,他站定在一棵树前,手指抚摸着树上的一个树疤。他取下腰间的短剑,沿着疤痕划了进去,一个桐油布包着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刘询蹲下身子,捡起了布卷,却没有立即打开。他坐在了山坡上,沉默地望着远处。

萤火虫在荒糙间,一闪一灭,时近时远。刘询随手拔起地上的一根糙,想着这根糙若用来斗糙,应该是个百胜将军,平君若用它,云歌肯定要被灌得大醉。他忽然觉得夜色太过宁静、太过冷清,指尖用力,将糙弹了出去,糙儿平平飞出去一段后,寂寞地跌向了地上,再不会有人为了一根糙而又叫又嚷、又抢又夺了。

坐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将桐油布卷放在膝头,打开了布卷,一条条被卷得细长的绢帕,安静地躺在他的膝头。

他打开了一个绢帕,上面空白无一字。他笑了起来,这个应该是他自己的了。

下一个会是谁的?

他打开绢帕后愣住。白色的绢帕上没有一个字,也是空白。一瞬间后,他摇摇头,扔到了一旁。两条空白,已分不清楚哪条是孟珏的,哪条是他的。

第三条绢帕上,画着一个神态慵懒的男子,唇畔似笑非笑,正对着看绢帕的人眨眼睛,好像在说:“愿望就是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怎么可能写下来让你偷看?”寥寥几笔,却活灵活现,将一个人戏弄了他人的神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多此一举!刘询冷哼了一声,将绢帕丢到了一边。

静看着剩下的两个绢帕,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透过绢帕,能隐约看到娟秀的墨痕,他轻轻打开了一角,一行灵秀的字,带着云歌隔着时空走来。

一个绿衣女子正坐在山坡上,盈盈地笑着,一群群萤火虫在她掌间、袖间明灭,映得她如山野精灵。她轻轻拢住一只,很小心地对它许愿:“曾许愿双飞……”她轻轻放开手掌,萤火虫飞了出去,她仰头望着它越飞越高。

刘询渐渐走近她,就要听清楚她的愿望,可忽然间,他停了下来,凝视着她眉目间的温暖,不想再去惊扰她了!他深叹了口气,将云歌的绢帕合上,轻轻放在了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最后一条绢帕,只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那个鼻头冻得通红的丫头怯生生地从远处走来,身影渐渐长高,羞怯少了,泼辣多了,见到他们也不再躲闪,反倒仰着头,昂然而过,辫梢的两朵小红花随着嘎吱嘎吱晃悠着的扁担一甩一甩的,但她的好强、泼辣下,藏着的依然是一颗自卑、羞怯的心。

他笑着摇头,她以为自己很精明,其实又蠢又笨,什么都不懂,她怎么能那么笨呢?她的笨放纵出了他的笨!

我们究竟谁更笨?

老天给了缘,让他和她幼年时就相识,这个缘给得慷慨到奢侈,毗邻而居,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他觉得她像白水野菜,平凡烟火下是寻常到乏味、不起眼到轻贱,他内心深处,隐隐渴盼着的是配得起梦中雕栏玉砌的雅致绚烂,因为遥不可及所以越发渴望。他一直以为得不到的雅致绚烂才会让他念念不忘,却不知道人间烟火的平实温暖早已经刻骨铭心。

他只要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接住老天给的“缘”,将它变作此生此世的“分”。可是他忙于在雕栏玉砌中追逐,太害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再次跌人平乏的人间烟火中,根本没精力,也不想回头去伸手。

究竟是谁傻?

平君,好像是我更傻一些。

这些话,你能听到吗?也许,你根本就不愿听了,也早就不关心了。他笑得好似身子都直不起来,手中紧抓着绢帕,脸贴在旧棉袄上,几滴水痕在棉袄的刺绣上淡淡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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