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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171)

我一口气堵在心头,艰涩地问:“陈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如今这般的局面就是你希望去病得到的快乐吗?”

陈叔默默无言,一转身子朝我磕了三个头,我虽然尽力闪避,仍然受了他一个:“你起来吧!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不管打罚都挽不回什么。你若想说话,就起来说,我没那习惯听一个跪着的人说话。”

陈叔仍然跪着没有动,半天都一句话没有,我纳闷地盯着他,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似乎正在会聚勇气,方可说出下面的话:“将军昨日早上出去骑马,突然摔下了马,昏迷至今未醒。”

话里的内容太过诡异,我听到了,心却好像拒绝接受,明白不过来:“什么?你说什么?”

陈叔稳着声音说:“宫里的太医已经换了好几拨,却依旧束手无策。平日一个个都是一副扁鹊再生的样子,争起名头来互不相让,可真有了病,一个两个又都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宫里已经乱哄哄一片,陛下气怒之下,只想把那帮废物们都杀了才解恨。若杀了他们能叫醒将军,砍上一百个脑袋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还只能靠着他们救命。”

我终于听懂了几分他的话,刹那间仿若天塌了下来,震惊、慌乱、惧怕、后悔,诸般情绪翻滚在心间,顾不上理他,抬脚就向外冲去。陈叔赶在我身后,一连声地叫:“玉姑娘,你慢一点儿,还有话没有说完。”

看到门口停的马车正好是霍府的,隔着老远,我已经脚下使力,纵跃上了马车:“立即回府。”

远处陈叔大叫道:“等一下。”车夫迟疑着没有动,我抢过马鞭想要自己驱车,陈叔嚷着:“玉姑娘,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闻石舫的孟九爷懂医术,我的意思是……”

我这才明白他先前为何不直接告诉我霍去病生病的事情,而是又跪又磕头地道歉,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陈叔跑到马车前,一面喘着气,一面说:“请郎中不同别的,即使强请了来,人家若不肯尽心看,一切也是枉然。我知道以姑娘的性子,肯定讨厌我这样绕着弯子说话,可我也是真觉得羞愧,不把话说清楚,实在难开口。如果孟九爷能把将军看好,他就是要我的脑袋赔罪,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我气道:“你太小看九爷了!”心里火烧一般地想见去病,却只能强压下去,把鞭子递回给车夫:“去石府。”

陈叔立即道:“那我先回去等着你们。”

九爷正在案前看书,抬头看到我时,手中的竹简失手摔到地上。他一脸不能相信的惊喜,黑宝石般的眸子神采奕奕:“玉儿,我等了很久,你终于肯主动再走进竹馆。”

我心中一酸,不敢与他对视:“我来是想请你去替去病看病,他昨天昏迷到现在,听说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

奕奕神采刹那黯淡隐去,眼瞳中只剩黑影憧憧,透着冷,透着失望,透着伤痛。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推着轮椅,向外行去。

陈叔一直等在霍府门口,看到九爷时,老脸竟是百年难见地一红,低着头上前行礼,九爷温和客气地拱手回礼,陈叔的一张黑脸越发闹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两个仆人抬了个竹兜来,九爷询问地看着陈叔,陈叔讷讷道:“府中不方便轮椅行走,用这个速度能快一点儿。”

九爷洒然一笑:“让他们把竹兜子放好,我自己可以上去,轮椅派人帮忙带进去,一会儿还是要用的。”

陈叔低着头只知道应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想着不知道当日要如何怠慢,才能今日如此赔尽小心,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一再愧得脸红,心里有气,出言讥讽道:“不知道以前轮椅是如何在府中行走的?”

陈叔一言不发,低着头在前面快走。九爷侧了头看我,眼中藏着的冷意消退了几分,半晌后,低低说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顾着他了,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刚进屋子,守在榻旁的卫少儿听到响动,立即冲了过来,见到九爷时,仿若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树枝,绝望中透着渴望。我却恰与她相反,连礼也顾不上给她行,就直直扑到了榻旁。

他静静躺在那里,薄唇紧抿,一对剑眉锁在一起,似有无限心事。从我认识他起,总觉得他像阳光一样,任何时候都是充满生气、神采飞扬的,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安静到带着几分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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