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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79)

我从坐榻上跳起:“李娘娘,你是打算雇我做你两个哥哥的女吏吗?这也要我管,那也要我管,估计公主该出宫了,我走了。”说完不敢再听她啰唆,急急往外行去。李妍在身后骂道:“臭金玉!就是看在大哥为你的歌舞坊排了那么多歌舞的分儿上,你也应该cao点儿心。”

我头刚探出屋子,又几步跳回去,李妍立即站起来,疑惑地看着我。我露出个和哭一样的笑:“我运气没有那么好吧?那么多人在宫中几年不得见陛下一面,我这第一次进宫,居然就能得见天颜。”

李妍问:“还有多远?”

我一脸沮丧:“远是还远着呢!我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健的男子和公主并肩而行,连面目都还未看清,可陛下既然是和公主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躲的必要吗?”

李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那你就陪本宫接驾吧!公主肯定会为你好话说尽。”

小谦扑腾着落在窗棂上,我一面解下它腿上缚着的绢条,一面道:“看看你的笨样子,你们要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只能整天在地上走来走去做两只不合格的瘦鸡。”

就着窗口的灯看着绢条:

“阿布旦”是楼兰人对自己土地的热爱赞美之词,意思类似于汉语中“美丽富饶的土地”,但更多了一种家园恋慕之情。“阿布达勒”在楼兰语中类似于“叫花子”的意思,没有家的乞讨者。这些词语是从哪里听来的?看来你新招的西域歌舞伎中有楼兰人。别再喂小谦和小淘吃鸡蛋黄,再胖下去,没法见鸽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太丑会没法见人,原来鸽太丑也会没法见鸽。收好绢条,我抽了条绢帕出来,趴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提笔写道:

我现在正趴在窗口和你说话,你在干什么?我猜你一定在灯下静静看书。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上不停眨眼睛的星星,窗外的鸳鸯藤花开得正好,白的皎如玉,黄的灿如金,香气清静悠长,晚上睡觉时我也能闻到。我已经摘了很多花放在竹箩里晒着,这样等到夏天过去,花儿谢掉时,我仍然可以捻几朵干花,热水一冲就能看到水中鸳鸯共舞。冬夜的晚上,如果能手捧一杯金银花泡的热水,与你共坐,听你吹笛,那是人生何等乐事……

九爷,什么时候你眉宇间的愁才可以消散?你的心才可以真正自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勉强自己……

我握着毛笔静静看了好一会儿鸳鸯藤架,转身把毛笔搁下,仔细叠好写满字的绢帕,打开锁着的小竹箱,小心地把绢帕放进去,又检查了一下樟脑叶是否还有味道。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间已经夏末,满架的花越来越稀疏,已经没有了白色,只剩下零落几点金黄。今天,我忽然觉得鸳鸯藤真的像红尘中的一对情人,一对曾有波折但最终幸福的情人。一朵花先开,它会等着生命中另一朵开放,是不是很像一对未曾相遇的情人?待到另一朵花开,它已变黄,此时相遇,一朵白一朵黄,白金相映,枝头共舞。日随水去,它们相携着变老,都变成了金色,最后也像生命的陨落,总会一朵更先离去,另一朵仍停留在枝头,可是停留的花仍然在怒放,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它不可以辜负,而且它的绽放提醒着赏花人在它的身边曾有另一朵美丽怒放过的花,当它也飘入风中时,我想在风中,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另一朵花一定在静静等候它……

已经秋天,绵绵细雨中,人无缘无故地多了几分慵懒的情绪,常常胡思乱想。听公主说,李妍为一直未能身怀龙种而烦恼,她的烦恼不仅仅是为了女人做母亲的渴望。如果没有孩子,她的一切计划都无从谈起。太子之位现在还虚悬,如果她能生一个男孩子,势必会有一场夺嫡之争。似乎一个女子即使有再多的宠爱,最后真正能确保一切的也只能靠自己的孩子。

看到李妍,除了敬佩,我会害怕这个女子,究竟要多强烈的恨意和爱意,才能让一个女子把自己的一生甚至孩子的一生赌进一场生死之争中?我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一出生就置身于一场战争,我虽然会如阿爹当年对我一样,教他权谋机变,但我要让他快活平安地长大,权谋机变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幸福。

脸有些烧,连人还没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问题。如果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许久,都没有定论,但看到屋外已经只剩绿色的鸳鸯藤时,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时候在过程,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子儿,但活过,怒放过,迎过朝阳,送过晚霞,与风嬉戏过,和雨打闹过,生命已是丰足,我想它们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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