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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暖时光(181)

沈侯无声地吁了口气,说:“以前的我要是知道我现在说的话,肯定会吃惊地骂脏口。晓晨,我不是想为程致远说好话,但有的话不吐不快。你昨天骂程致远是疯子,我倒觉得,他不是疯子,是傻子!做唯一的知情者,天天面对你和你妈妈,他会很享受吗?你恨自己付出了信任和感激,可你的信任和感激实际就是最好的刑具,每天都在惩罚折磨他。在你不知道时,他已经每天都像你现在一样痛苦了。”

晓晨没有说话,可沈侯感觉到她在认真地倾听。

沈侯说:“我不会原谅程致远娶了你,但我必须为他说句公道话。程致远并不是为了不让自己做噩梦,才选择欺骗你!应该说,他以前只是晚上做噩梦,可自从他选择了欺骗你、娶你的那天起,他不但要晚上做噩梦,连白天都生活在噩梦中!”

颜晓晨哽咽地说:“没有人逼他这么做!”

“是没有人逼他这么做,但他爱你,他宁可自己日日夜夜做噩梦,也想陪着你熬过所有痛苦,他宁可自己一直被良心折磨,也希望你能笑着生活。”

颜晓晨一下子抬起了头,震惊地瞪着沈侯。她看沈侯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用力地摇摇头,“不可能!”

沈侯说:“你完全不知道,只是因为他恐惧愧疚到什么都不敢表露。就算他欺骗了你,也是用他的整个人生做代价。”

颜晓晨半张着嘴,完全没有办法接受沈侯说的话。

“晓晨,程致远真的不是自私的疯子,只是一个曾经犯了错的傻子。我们都不是成心犯错,但有时候,人生的意外就像地震,没有任何人想,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轻松地要求你帮我代考,却根本不知道我无意的一个举动,会导致什么可怕的结果,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你却原谅了我。只要我们都为自己的错误接受了足够的惩罚,真心忏悔后,是不是该获得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那怎么能一样?”

“那怎么不一样?”

颜晓晨猛地站了起来,哭着喊:“那是我爸爸的命!你们的错误,拿走的是我爸爸的命!”

沈侯也站了起来,用力拉住颜晓晨的手,强放在自己心口,想让她感受到这一刻他的痛苦一点不比她少,“我们都知道!你以为只有你的眼泪是眼泪吗?只有你的痛苦才是真的痛苦吗?我们的泪水和你一样是苦的!你的心在被凌迟时,我们的心也同样在被凌迟!”

“但是,只有我和妈妈失去了最爱的人!”颜晓晨一边落泪,一边用力抽出手,决然转身,离开了cao场。

沈侯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走出他的视线,低声说:“不是只有你们,我们也失去了最爱的人!”

颜晓晨不想妈妈起疑,装作仍在正常上班,掐着下班的时间赶到了医院。到了病房,妈妈不在,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她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让她下楼去找她。

颜晓晨下了楼,在喷水池边的树荫下找到了妈妈。妈妈穿着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喷水池,目光平静到死寂。

颜晓晨走到她身边,不敢坐下,轻轻叫了声:“妈妈,我来了。”

妈妈像是仍在出神,没有吭声。

颜晓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好看到她的头顶。才四十四岁,这个年纪的很多女人依旧风韵犹存,走到哪里都不可能被当作老人,妈妈的头发却已经稀疏,还夹杂着不少白发,怎么看都是个老人了。颜晓晨记得妈妈一家三姐妹,个个都长得不错,但数妈妈最好看,一头自来卷的长发,浓密漆黑,鹅蛋脸,皮肤白皙,双眼皮的眼睛又大又亮,她都已经七八岁了,还有男人守在妈妈的理发店里,想追求妈妈。但是,爸爸走了之后,妈妈就像一株失去了园丁照顾的玫瑰花,迅速地枯萎凋谢,如今,再看不到昔日的美丽。

颜晓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想当着妈妈的面哭,她悄悄抹去了眼泪。

妈妈像是回过神来,终于开口说话:“如果我能忘记你爸爸,也许我会好过很多,你也能好过很多,但是,我没办法忘记!你爸爸走了多久了?已经五年了!你知道我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

妈妈拉起了袖子,她的胳膊上有着一道道伤痕,累累叠叠,像是蜘蛛网一般纠结在一起,颜晓晨震惊地看着,她从不知道妈妈身体上有这些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