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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剑(19)

作者: 薜荔藤萝 阅读记录

至于浣剑山庄少主任剑还,显然就很习惯这种排场。这辉煌的月色,众多的高手,激动人心的气氛,在他眼里都有如无物。他唯一的事就是盯着简凤箨。

简凤箨却没有在意。他听得见身后人群的窃窃私语,即使不刻意去分辨,也明白其中无疑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针对他的。如果说他风华会的目标是被人记住,那现在显然已经超额完成。但这一刻他处之泰然,享受这鸡犬升天的万众瞩目,利用这环境赐予的一视同仁的神秘,甚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微醺之感。

一剑渡川碰了碰他的衣袖,悄声道:“他一直在看你。”

简凤箨:“这很奇怪吗,我不好看吗?”

一剑渡川送给他一个怜悯智障的眼神。但对一剑渡川而言,怜悯智障也算了不起的情绪波动,因此简凤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笑。

“我千辛万苦,不就为了站在这里让他看?”他说。

本着排场原则,傅万壑批准了一大笔经费,给随行的弟子各自做了一套新衣服,大大违背江湖人士朴素的作风,猛一看仿佛这帮人都准备去参加比武招亲一样。当然,衣服不能给一剑渡川的外表带来太大的加成(简凤箨觉得此人穿什么衣服,或者穿不穿衣服,都对他的气质并无损益),但众所周知,凤凰落不落难,差距是存在的。

或者说他自己觉得是存在的。他意识到从前对着任剑还,即使极力抑制,确实他是有惭意的;殚精竭虑的卑亢,故作姿态的矜重,从来不能像现在一样势均力敌。他想起那些对浣剑山庄的单方面拜访,无意或者有心,只要他们名义上还处在同一阵营,他就永远处于全神戒备的状态。任剑还大方,舒展,是一棵在家在地的植物,做什么都自然而然,只有他瞻前顾后,一日三省,反复掂量自己的态度是否需要改进。如今终于正大光明站在对面,反而有一种两不相干的轻松。他甚至能坦然面对任剑还毫不掩饰的眼神,无论那里面有没有谴责,蔑视,疑惑,仇恨,或者仍旧只是一种纯净的炽热。但他已经刀枪不入了。

众人皆已就位,这期待放置太久恐怕要变质,任去留一如既往地先表态为敬,叹道:“傅兄,我真没想到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此言好像他二人已经恩断义绝了一般,要是真的也不奇怪。决战的对手之间,很难有良好的关系,如果有良好的关系,自然大家不会决战。但如果当做仇人,似乎也说不上。傅万壑与任去留,虽然把貌合神离演绎到了一个教科书级的标准,但多年来有赖两人表面的惺惺相惜,江湖才能相安无事,此时这种恩断义绝发言,令众人都以为这虚伪的友谊终于破裂。

傅万壑道:“什么地步?难道你不期待与我一战?”

任去留耐心地解释:“期待。同时也非常的惧怕。身为剑者,我身上已有太多的累赘,我惧怕和你一战之后,会将这一切都失去。因此,更加的期待。”

傅万壑道:“我做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天。”

他向来懒于矫饰,此言的分量尤其令人胆战。在场哪怕再骄傲自负的剑客,一时都隐隐为自己不是他的奋斗目标而感到可耻的庆幸。任去留笑道:“不胜荣幸。傅兄,你我年少便相识,煮酒论剑,说不过了就动手,动手也分不出高下。后来你只身开创渡剑台,我设立浣剑山庄。我常以为天下剑千千万万种,你我终能殊途同归。”

傅万壑道:“这话,你已经说过太多遍了。”

任去留道:“也许是最后一遍了。”

傅万壑:“你也以为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分出真正的胜负了?”

任去留:“事情拖得再久,也总会有一个结束。你没有把握,是不会站在此地的。”

傅万壑沉默了很久。他握剑的手微微抖颤。但他并不急于平静,狂喜还正在成形,裹挟着未知的丰富气泡,往全身最末梢蔓延。这个时刻甚至比胜利的结果还要美妙,不会被任何既定的事实破坏。他心甘情愿用半生去交换一个这样的时刻;唯一可惜的是在意识到它的同时,它就预备要过去了。

“多谢你前来赴约。”傅万壑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想看我的剑吗?”

任去留大笑道:“我当然想看你的剑。抛开一切,我不过是一个剑客,一个剑客怎么可能不想看你的剑!”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迫不及待一般,他立刻出了剑。

他的剑乍看平平无奇,温和,圆润,来路和去势,都没有特别诡谲的地方。貌似每一招都有机可趁。

然而傅万壑的应对却极其谨慎。对着让人跃跃欲试的破绽,却采取了守势。俗话说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虽然以两人实力之深厚,不大可能有哪位上来就一招败北,但在场凡是对傅万壑激进风格稍有了解的人,都在期盼着一场“风过,剑断,人亡”式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战斗(虽然未必对得起长途跋涉的辛劳)。三十招之后,大家都明白这个愿望已经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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