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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剑(55)

作者: 薜荔藤萝 阅读记录

墨镝:“这就对了。你现在想一想,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往破烂的藤椅中一倒,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还不明白只能说明悟性不够。任剑还道:“前辈认识剑绝?”

墨镝:“认识。虽然他如今跟个野人一样,可能也不会说人话了,但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不但认得他,还认得他的剑。”

他自顾自道:“你们运气不错。我今天刚从琅琊回来。琅琊剑赵延龄是我的朋友。他邀请我去,说有事相商,但我还没走到,他就已经死了。”

简凤箨道:“百重山那场决战时,我记得曾见过赵前辈到场。”

墨镝:“是。他死得很蹊跷,连他两个徒弟,一起死在回山的路上。若不是我赶到,他门人已经将他埋了。两个小的干干脆脆身首分离,延龄却似还抵挡了一阵。我看他的伤势,不是寻常的剑伤。我想起曾经的剑绝——不是说完全相似,但那种走势,总让我觉得熟悉。”

简凤箨:“前辈之前就见过剑绝的剑吗?”

墨镝笑了一声。“傅万壑也中过他的剑。当时还是我给他诊治的。剑绝内功亦正亦邪,霸道非常,能受这样一剑而不死,恐怕天下间也只有傅万壑。我无法根除他的伤势,只是让他好过一点,之后是否又发作过,我就不知道了。”

简凤箨:“前辈这个猜测,也告诉了旁人吗?”

墨镝道:“我当场就说了,只是没有人信。毕竟十五年前那一战天下皆知,而剑绝此后销声匿迹,也是事实。但剑绝的下落只有那两人知道,傅万壑已死,所以背后八成是任去留在做手——妈的,我说这几句的时候,满屋子连个敢答应的人都没有。”

他讲话肆无忌惮,任剑还的脸色已经发青,右手几次攥紧又放开,缓缓道:“前辈并无证据。”

墨镝:“我就是先入为主瞎猜的啊,要什么证据?”他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任少主,你可知赵延龄身亡之前,曾跟令尊有过争执?”

任剑还沉默着,没有答话。墨镝径自往下说:“好似是因为近来萧山长老身亡之事争吵。他讲话很不好听。说你父亲阴谋算计,一边在百重山之战后佯装伤重不治,一边却暗地中派人灭渡剑台满门,行事毒辣,非名门正派之作风,如今又暗中剪除异己,野心昭然。当然,令尊是一概否认的。”

简凤箨适时开口:“傅万壑之前就树敌甚多,此事在江湖上未有公论。”

墨镝冷笑道:“是。这也没有证据,但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他看了一眼任剑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突然道:“你们可知道,刚才剑绝明明有能力将我们几个当场诛杀,为何突然停手?”

任剑还硬着头皮:“请前辈赐教。”

墨镝:“废话,当然是因为少主你。虽然远天南不见得跟你有什么感情,但背后操控之人,怎可能认不出庄主的宝贝儿子?”

他不待两人开口,打了个极夸张的哈欠。“我要去睡了,一切明日再说。啊,对了,寒舍很欢迎两位光临,请务必就在这里留宿一晚,最好是两晚三晚,虽然也只好打地铺——毕竟只要任少主在此,至少我暂时没有丧命之虞。”

在黎明到来之前,任剑还又听到了那种呜咽。

不同于之前听过的任一种音调。那些喑哑的,急促的,对鸟兽刻意的模仿,或者一道戛然而止的命令。每个音都拖得很长,这回确乎像是一种曲调,那粗糙而质朴的音声中,流淌出一种悲伤之感。

这不是梦。他一秒钟也不曾合过眼。

连日来先是奔波劳碌,又是突如其来的凶险一战。他的体力和精神都逼近极限,随时可能垮塌。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无论对他还是对旁人,都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但在垮塌之前,他仍旧清醒得可怕,好像他身体里亢奋的血液无法回归安详的状态,不惜一次燃烧殆尽。在他心中野草一般疯长的困惑解决之前,除非有人来把他打昏,不然他不可能自然地入睡。

他并非不知道人往往必须抱着困惑活着,就好像藏在动物毛发皮肤间无形的虫豸。它们让人烦躁,让人瘙痒,有时候几乎让人发疯,又无处捉摸。只有死心断念,承认不可能消灭它们,才能逐渐习惯,乃至无视这种细微的噬咬的疼痛。有少数能人,有朝一日可能还沉醉其中。

这无关贵贱高低,这虫豸为每人量身定做。如果说他的烦恼比别人的要少,并不是因为他的皮肤特别不敏感,只是因为他习惯于将一切集中于内心的缘故。

他到底在困惑什么?他早已经接受了渡剑台所见的一切,适应之快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诈败设局的任去留的形象,很奇妙地并没有给他判若两人之感。这仍旧是,不如说这才是他那个沉稳的,悠闲的,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父亲,那个他曾以为永远也不能望其项背的剑者。在他要求自由的时候,也一如既往地爽快和大度。难道他在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做好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心理准备?他难道不是正因为隐隐地有了这种预感,所以选择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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