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猫(43)

秦肃声手里的烟烧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烧没了，可是牙还是没有掐掉。

池乔的脸上没有平日闻到烟味儿的烦躁和厌恶，他的手抠在椅子下面，指节有些发白。

“那时候起，我才发现漠漠不对劲，漠漠以前从幼儿园回家都会和我说今天和这个小朋友玩了什么，明天约了谁要一起过家家，她觉得班里面谁最好看，谁最帅，后来，她只会和我说今天老师教她们上了体育课，生理课，再后来她就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其实那个时候漠漠是在向我求助吧，可我没听到。”

秦肃声的语气一直是平淡的，尽可能的表现的漫不经心，不想在这个老师面前在表现出任何的脆弱与无力。

可是手上的烟马上就要烧到手指的时候，池乔接过了那支烟，放到窗台的花盆里，掐灭了才扔到垃圾桶里。

秦肃声只是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支烟，但是池乔却是怕他受伤。况且就是真的烧到了，秦肃声手上握枪的枪茧，也伤不到那里去。

池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五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忍心啊，他更想起了漠漠当时看见自己没吃完的菜，当时的想法恐怕也是担心自己“被罚”吧，池乔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刀划了条口子，疼的紧。

“这不能全怪你，你当时也没成熟到什么都懂的年纪，别太自责了，她的童年可能不幸福，但你给了她足够的爱和耐心。”

池乔的语气很温柔，发白的指尖从椅子下拿出来，拍了拍此刻低着头的秦肃声。

“我后来发现漠漠患病后，就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和我分析了漠漠开始产生自闭的时间，应该是在发生车祸的那段时间，就是住院的时候，我刚知道的时候挺困惑的，我一直以为那段时间漠漠有护士姐姐照顾着，过得也还不错，怎么会产生自闭。大夫跟我说，当时漠漠刚刚经历了重大事故，父母丧生，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熟悉的人，可我却因为一心要查明真相很少去看她，她以为我把她委托给了医院里的护士，我不打算要她了，她以为我觉得她跟着我碍事。而且后来，我更是，亲手把她扔进了那个幼儿园，那个时候，她应该很绝望吧，她应该恨透了我吧。其实我当时确实有觉得我带着她挺麻烦的，但是我从来也没想过放弃她。”

秦肃声一直以为这些事对于经历过了的他来说，就像是看过的书，偶尔在必要或者不必要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翻一翻，但是，再翻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第一遍看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身在其中时候，可能注意不到的地方，再回想的时候总能想起来很多细节。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关于漠漠这本书，他不管过了多久再去翻开，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池乔心头思绪万千，这个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盖过了他和漠漠的十年，可这十年的人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酸楚啊，池乔的共情能力极强，他甚至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够体会到当时秦肃声的处境，当他得知父母离世的崩溃，当他得知漠漠被伤害的痛苦，当他得知漠漠患病的原因在于自己的自责，经历过这一切的秦肃声是怎样把自己活成了现在的样子，他到底在心里埋了多少事啊！

“她没有恨过你，她一直都很在意你，就像你之前说的，她会主动和我接触，是因为我们脚踝上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疤，你的疤是漠漠造成的，她当时在哭在闹，可看见你受伤的时候，还是关心你的，她如果恨你，她一定会躲我远远的，不会主动接触我。”

秦肃声曾经和漠漠的各任班主任都提到过漠漠的情况，可对于他们来说，漠漠只是他们的一个学生，而秦肃声就是一个自己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所以在池乔第一次见面提出让他把责任书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的时候，秦肃声才会特意强调，他已经成年四年了！

秦家的这些事，对于置身事外的人来说，最常有的表现就是同情，安慰然后告诉你这一切都过去了。所以秦肃声很少会去和其他人提及他的十几岁，因为他已经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了。可池乔的反应实在是让他意外，没有堂而皇之的安慰，没有理所应当的同情，池乔一直照顾的，是他和漠漠的感受。

或者说，池乔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照顾别人的想法，照顾别人的感受，做不来伤害别人的事。就好像如果池乔手里有一盆热水，如果这盆热水一定要撒，如果这盆热水一定会烫伤一个人，那池乔也一定会选择烫伤的是自己。他做事情，考虑的永远都是别人，自己怎么样好像完全无所谓，这就是池乔。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又拒人千里，这也是池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