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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参崴行动(54)

“后来呢?”

“后来因为我结案太慢,被调剂去别的组了。”楚恪说。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向日葵田的案子,多半是些结了也没有什么影响的简单纠纷。动机和过程同样简单。之前那个剩上半身的赛博格,我把他带回警局,问他为什么干这种事。他说因为他爽一把,从成为赛博格之后,他再也没有爽过了。我听赵艾可说起那个实验时,就在想这些向日葵田的毒虫。”

“您认为他们都来自那个实验吗?”

“未必,”楚恪说,“SYM-1型默认配件没有**官,没有**,没有泪腺,没有消化道,连味蕾都没有。没钱做升级改造的SYM-1型赛博格,哪怕不在赵艾可说的那个实验组里,也会有人想去试试那些刺激。说到底,人都是脑的奴隶,被神经递质所操纵。”

“您不相信有高于大脑的精神存在吗?”

“我不知道,如果有,为什么赛博格移植还需要把脑留在机械壳子里?”楚恪说,他轻轻一拍威尔的脸颊,“听起来你相信。也许那就是你能在这个机械匣子里保持积极的原因。”

“我相信。”威尔说,“与您相处带来的慰藉高于多巴胺或内啡肽。”

“肉麻。”楚恪咕哝道。只有威尔能把这么肉麻的话说得好像宇宙真理。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西边的天空还剩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紫色余晖。破冰船平稳行驶在海面上,甲板的冷光灯照亮了楚恪的侧脸。夜里的海风冷得刺骨,楚恪记得威尔抱怨过防冻液都会结冰,于是把威尔的脑袋抱起来,裹紧了外套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们应该开发些新的防冻液。”楚恪说,“人是温血动物,不能成了赛博格就变冷血了。”

威尔笑了起来:“严格来讲,赛博格没有血。”

“我知道。”楚恪说。他记得《赛博格基础:原理与结构》里写了,赛博格机身不用说,脑袋里也只有组织液。没有血液,不靠它供氧。他说:“时移世易。”

“您不喜欢变化。”威尔说。

楚恪轻哼一声:“对,我就是食古不化,不肯拥抱新科技。”

“并非如此,”威尔温柔道,“您是这样一种人:一旦接受,便要把那些都拢入怀抱,收在羽翼之中。当您怀抱里的东西太多了,您就再也没有空余去拥抱新的事物。”

楚恪顺着他的话想象起来。人们都有弱点,而这是楚恪的弱点之一:他讨厌超出他控制能力和预料范围的事物。威尔说得好像他是一头卧在自己的珠宝之上的巨龙,冷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修建城池、生息繁衍。而威尔,原本他是外来者中的一员,现在,楚恪已经皱着眉头把威尔拢在了翅膀里面。

事实也是如此,威尔的脑袋被他搂在了大衣里。楚恪掖紧了衣领,用体温防止威尔结冰。

“你好像很擅长这些,”楚恪说,“新科技,新技术。你跟安东很谈得来。”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新生之人。”威尔说。

赛博格,新生之人。楚恪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很生动:“的确。从第一例赛博格移植手术到现在,只用了七年。‘新生之人’,科技发展如此迅速。”

“您似乎对此有所疑虑。”威尔说。

“太快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适应。”楚恪说。赛博格技术开拓了一片崭新的领域,也带来了对治安和社会稳定性的挑战——赛博格暴力事件,赛博格****,赛博格性产业。楚恪是个探员,他对这三者熟悉无比。

“这不是因为他们是赛博格才发生,”威尔说,“会犯罪的人总是会犯罪,跟是否身为赛博格无关。”

“是否犯罪大概是无关吧,但后果就有关了。普通人跟赛博格的暴力事件里,普通人的死亡率远高于其他情况。”楚恪说,他停顿片刻,“你是不是想说所有人都成为赛博格之后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威尔应了一声。

“并非如此。”楚恪说,“所有人都是普通人的时候,你的身体状况,大部分来自于运气,小部分来自于锻炼。而对于赛博格而言,一切都来自于金钱。人们生活在同一个社会是由于共通的需求,但SYM-1型赛博格和最顶层的赛博格的性能差异如此之大,几乎不是同一种生物。”

阶级固化与资源分配,这是一个早在战前、甚至早在更久远的年代,就不断被提起的课题。社会阶级更高的人拥有更多的资源,他们当然也更有能力接受教育、获得医疗,但智力与体质本身是随机的,这是一种天然的均衡。赛博格机体降低了人类作为生物天生的不确定性,社会的流动性从一颗果冻变为了一座混凝土雕塑。高端机体的赛博格就是计算能力更强,更坚固,更无惧威胁。那个把***移植到手指上的家伙可以时时刻刻在爽,而SYM-1型赛博格甚至没有基础的感知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