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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俗童话(6)

唇红齿白,也不怪她起初以为他只有二十七八。

所以,当男人发现她心不在焉,抬声问她“看哪儿呢”的时候,她脑子一热,让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可以最后一次跟我吻别吗?”

张敛静下去,脸上多了点别的情绪,一如他们游戏开局前的那种判析。

周谧同样没有临阵脱逃,那会的她带有目的,看向张敛的神态多半有些狡猾,又有些无畏。

当然更不乏勾引。

湖光晃荡,张敛纹丝未动,依旧只是看她,他的眼睛似能通感,如在人面庞上触摸游移。

无声胜有声,周谧神思沸烫起来,猛一阵心悸,不来点进展怕是难以回缓。

她咽了咽口水,胆子大了些:“你不主动那我主动了。”

下一秒,她看到男人的双目如日落后急剧暗下来的海面,他直接掌住她后腰,将她整个人扣了回去。

周密阖上眼皮,双手攀紧他衣襟。

熟悉的暖滑轻而易举地将她攻陷,张敛仿佛黑夜拥裹了她。

他们不敢再码头上亲昵过久,偷情般一前一后回到酒店客房,张敛在先,门给她掖了半道,修长的手指就搭在边缘,周谧握住,被他拉拽进去。

她又钻回了童话的纸页。

周谧在交织的热息,无间的擦撞中神思升空,甚至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想,她只是要个有仪式感的收尾,可没想过要重蹈覆辙诶……

重蹈覆辙。

周谧凉凉勾了下唇,敛目看手里拈着的验孕试纸,上面两道红线堪比怪物的血色竖瞳,瞧得她心惊肉跳。

怎么办。

她欲哭无泪,倾诉无门,望着四面白板干着急。

心头旋过几个选项,爸妈,闺蜜,同事,又被她一一划走。

发现自己连个能无所顾忌说话的人都没有之后,周谧的鼻子慢慢被一种酸意浸没了,她用力绷住嘴,死撑住那些险些脱眶而出的慌张与懊悔。

搞什么啊。

不是戴套了吗?

周谧完全想不通,心乱如麻的间隙,二次尿意来袭,她忙抽出第二根,重测了一次,赌上天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细长的试纸一点点被浸透的时候,周谧也被一种冰冷而反胃的知觉入侵了,像有条蛇游入了她脊椎,她周身悚栗。

奇迹并未发生。

周谧绝望地注视着两条一模一样的结果,大脑嗡嗡作响,近乎耳鸣。

她吸了下鼻子,听见有人进来的响动。

她忙将验孕和包装盒揣回兜里,并哗啦啦抽出一长条卷纸,用于掩盖自己一时半刻无法收敛的粗急气息。

大哭或咆哮,总得选一样发泄吧。

现实是,一样都不允许。

冲完水,周谧走了出去,眼周的那点湿润很快干透,她恢复到“ok没事 im fine”的状态。

门外的人是保洁阿姨,见是周谧,熟稔地打起招呼:“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周谧点点头,笑着回:“是啊。”

“侬老好看咯。”

她客气地用地方话夸她漂亮。周谧停在白色的洗手台池,边搓手边道了声谢,阿姨仍从镜子里瞅她,换回带口音的普通话:“工作又好,我女儿要有你一半就好咯。”

说完便转回去,躬身收拾起纸篓。

周谧暗叹,冲她背影有气无力地弯了弯唇角。

忽然,阿姨动作停住,掉头看向周谧,面露一种过来人才有的惊讶和担忧:“你还好吧?”

周谧与她目光交接,有些讷然。

阿姨让开一步,露出纸篓的视野,并指着里面。

周谧顺着望过去,发觉她示意的东西是她刚刚验孕过后随手丢进去的尿杯。

她双眼赫然张大,几乎立不住地抵向身后的石英台面——这个至关重要的细节,就这样被她忽略了。她僵硬地哽了两秒,故作镇定回:“那不是我扔的。”

不知她拙劣的演技能否骗过阿姨,但她好歹像是舒了口气。

周谧与她道别,匆匆离开原地。

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恐慌与无措再度从脚底蔓生,彻底将她裹缠了。

周谧透不上气,再难控制地漫出两道泪,她抬手用力掖了下,停在墙边深深地呼吸,以此平复自己。

越想越不甘心。

她很快就要转正,拿到硕士学位,人生新台阶近在眼前。

可她也收到了二十四年来最为恶意的礼物,顺风顺水的缜密生活开始漏洞频出,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决,程序全乱,周围都是死机的提示音。

周谧急需一个分担者,她不能一个人落水。

一个名字陡然浮现。

像找准靶心,周谧四下看看,旋即取出裤兜里的验孕棒和手机,聚焦拍下照片。

她没有编辑任何润滑的文字,直接将它粗鲁地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