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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酸(16)

挽救了他和我生命的是一辆49路公共汽车,那辆车像一只疲倦的树獭一样缓缓挪过来,上面一如往常地塞满了买菜回家的大爷大妈,提醒此刻,如果在公车站我跟一个小流氓继续纠缠不清下去,该是多么地狼狈与不堪。

我跳上那辆车,仓皇逃跑了。

回到家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洗脸。

打了一盆微烫的水,用我洗得干干净净的Micky毛巾,蘸了我新买的不算昂贵的洁面rǔ,一遍遍地擦过自己的脸。

尤其是,左边,偏上,一点点的,嘴唇。

但我知道,永远也洗不干净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闷闷地难受。我多么希望那一切是一场梦,就好像在一场特别不愉快的梦里,当你忽然明白这只是梦,就会放任一切进行而如释重负,但现在,不是,就算我万分努力说服自己,也不是。

最难受的还不是这种又脏又慌乱的感觉,而是,这种感觉,我甚至不能对任何人说。为此,我感到一些些作呕——天知道,暑假里我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的那些韩剧里发生的任何撞吻事件后,女主角感到恶心的表情都让我忍不住狠狠的咒骂一句:“矫情!”

果然报应来了。

如果对林枳说?我荒诞的想到,如果她为了报复我而去吻林庚……

对罗梅梅?不如直接叫我去死。

对庄悄悄?我还不如到校广播站广播去。

我握着我的手机,按下一个一个的号码,又一个一个地删去。当我忽然鬼使神差地按下“拨打”键,却发现,我拨通的,居然是林庚的号码。

原来,我最想和他说,不是吗?

我强压着自己按掉电话的冲动,把电话摁在耳旁,手一直在微微地抖。他的电话没有彩铃,单调的嘟嘟声每响一下,我的心就咚地敲一下鼓,我该对他说什么?难道直接问他,如果一个女孩子的初吻在毫不知情毫不情愿的情况下被人偷去,她还是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

就在我决心放弃的时候,林庚居然接起了电话!

“喂?”他用温和的声音问,“哪位?”

他没有存我号码。虽然,我已经发短信给他,告诉他过不止三次。

就像,他去外地培训,我给他的短信,他一条都不回。

田丁丁在他的世界里,其实是不存在的。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不是吗?

我发誓,我没有失落,没有沮丧。只是我的心,像忽然被人狠狠喷上了一层干冰,忽然间,倾诉一切的勇气就这样被死死冻住了,动弹不得。

“哪一位?”林庚又问了一遍,声音是那么好听。即使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他都是这么好耐心,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哪一位?

我们是永远的陌生人,不是吗?真让人伤心,伤心欲绝!

我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罗梅梅的电话打进来,问我是否到家。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在电话那头有点歉疚地说:“到了就好。我今天不能回来,明天也悬。你还有钱吗?自己叫外卖吧,等我回来给你烧点好吃的补一补。”

“有钱,”我硬着头皮说,“你忙工作吧,别担心我。”

其实平常罗梅梅不回家对我并不是什么问题,自从她做上保险这一行,我已经习惯独自一人吃外卖的生活。

唯一的问题在于,目前处于负资产状态的我,怎么还能做叫外卖这种奢侈的事呢?

我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只找到几个鸡蛋和一只蔫了的菜心,和剩饭一起下进锅里。为了弥补我一星期吃水煮茄子的艰辛,我在饭里倒了很多花生油,还加了一勺老干妈的豆豉,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我面对着一大锅惨不忍睹的糊糊,不想吃,可还是必须把它们吃下去。

我家的餐厅里,有一面大镜子。多年以前,当在客厅里安一面镜子成为时髦的时候,罗梅梅也想尽办法搬回家一面,可是这种时髦很快就成为过眼云烟,别人家的镜子都迅速地更换成了更时髦的装饰,只有我家的这面,还固执地留在这里,见证着母女两个的小懒惰和小落魄。

“也好,可以随时检查自己的吃相,做个淑女。”每当罗梅梅也看不惯这个镜子的时候,她就会自欺欺人地这样说。

现在的我,就面对着这张镜子,一口一口地,吞咽着令人作呕的食物。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惨,我尽力装成淑女的样子,每吃一口,就对着镜子用力地微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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