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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暗(6)

他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饭店不大,但里面装修得非常气派,小小的包厢里飘荡若有若无的音乐。在这之前,小爱并不知道,原来吃饭也可以这么有情调。

两人坐下,他很礼貌地问小爱的口味,喜辣还是清淡。小爱说无所谓,都能吃。他说好,然后自己点了菜,要了红酒,跟小爱干杯。

小爱从来没有喝过一杯酒,在外应酬也从来不喝酒,但是那天小爱忽然想喝。喝下一小杯,小爱的脸就红了,他伸手把小爱面前的杯子拿走,让服务员给小爱上橙汁。

小爱说:“不行,我要再喝。”

他说:“好的,过会儿。”

小爱已微醉:“你这是缓兵之计。”

“也算是。”他笑。然后说:“我姓林,叫林森。”

小爱说:“我姓叶,叫叶小爱。”

他笑着说:“你并不能喝酒。”

“是。”小爱老实地说,“还有,我挺傻。”

“呵呵。”他笑,“有些事,忘了就好。”

“我们相识不过两个月,热恋算起来才一个月,半个月前,他借走我十万块,那是我所有的积蓄,我们租的房子是每月一千,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朋友一直提醒我对他要小心,其实我并不是傻,真的,我的智商很高,高考的时候,我考我们全市第二名,我不喜欢北京,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家人都认为我该留在这里,我也不喜欢杂志,我做杂志是因为只有做杂志可以挣到比较多的钱,其实我是一个顶无用的人……”

小爱滔滔不绝,语无伦次。

往往是这样,当悲伤深入骨髓,人不是多话,就是沉默。

小爱选择了前者。

他品着红酒默默地听。

有汤上来,他盛汤给小爱喝。小爱暂时住嘴,把汤送到嘴边,他轻声地提醒:“小心烫。”

小爱端着汤碗看他,他是那样细致温和的一个男人,他也在看她,眼光有些像看离离。小爱不自觉地低了眉眼。

很可口的汤。

小爱放下碗,说:“没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人目睹我的失败。”

他说:“如果失恋叫失败,那谁没失败过呢?这并没什么。”

小爱问:“你很爱离离吗?”

他想了一下说:“是。”

小爱又问:“你听没听过一首歌,歌里唱‘最黑的黑是背叛,最痛的痛是原谅’。”

“我这个年纪不听流行歌曲了。”他说。

小爱说:“我真想快点到你这个年纪。”

“那也得一天一天慢慢地过。”他说。

小爱笑,他盯着小爱的笑,忽然有些发呆。

小爱看着发呆的他,忽然也有些发呆。但她并没有把眼光移开,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小爱拿起自己的包,轻声说:“我要走了。”

“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他提醒小爱。

“啊,是。”小爱说,“不过你不必送我了,我拿了行李打车走。”说完,小爱扬声让服务员过来埋单。服务员看着她,再看着林森,微笑着并不动。

“再吃点。”林森说,“吃饱了,我送你回去。”

小爱坚持着把钱包掏出来。

钱包里的钱不多了,这是小爱最后的钱。

林森示意服务员出去,服务员出去,把门带上了。林森这才说:“明天你请我吃饭吧,这家餐厅是我的,他们不会收你的钱的。”

小爱吃惊地看着林森。

“明天?”林森说,“地点你来定。”

小爱没有承诺,默默地收起了钱包。

他们并肩走出餐厅,雨停了。夜的空气里,有让人失眠的味道。小爱把行李从他的车上拿下来,跟他说“再见”。

他说:“真的不要我送?”

小爱摇头。

“那好。”他说,“我等你电话。”

小爱点头,点完了,又摇头。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很简单,只有他的名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小爱拿着行李,名片,上了他替她拦的一辆出租。

这样的相遇,是一场梦。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小爱把车窗摇下来,把名片扔了出去。名片像一只白色的蝶,飞向空中,很快就淹没在夜色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