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已死三百年(57)
此时的他,只有意识,甚至连灵体、魂魄的算不上。
虽然已从幼犬的身体内剥离出来,却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歌以的院子。离不开幼犬的身体一丈之远。
一寒挑了一个最佳的赏景角度,百般无聊地一寸寸地方看去。
沟渠内的清莲在漫天雪色下依旧生机勃勃,粉白莲,白翠叶,有些承不住太多的重量,根茎晃了晃,将头顶的团雪倒入冰渠,又迎接下一波来客。
沟渠缭绕的小花坛内。
夕颜已然尽数败落。
厚厚的雪埋在上面,竟无半分芽绿。
一寒收回了视线,看向屋内幼犬的尸体。
不复几日前的肿胀,难看。
只有一具光滑锃亮的骨架。
齿涸刃仿佛一个称职的清道夫,将幼犬每一寸血肉都搜刮干净,嚼碎入肚。
一寒恶寒地抖了抖身体,见骨架内,一小撮白色的细丝探出头,对上一寒的视线,炫耀般地笑了笑。
它已然被锁死在幼犬的骨架内。
一寒撇撇嘴,用眼神示意它看看“自己的躯体”——幼犬骨架旁,还有一滩碎块。
那是“恶尊”歌以的肉身。
本应在前几日的时候被斩杀,但元为迟迟不愿下手。
就此耗了几日。
今日,是翊厘利用“善尊”歌以将元为引开,一掌将“恶尊”歌以的肉体轰为渣滓。
方才圆满。
雪地摔进了一个人。
一寒定睛一看。
不是一个,是两个。
只见元为抱着歌以的残肢碎体冲进屋子,翊厘眼里颇有些惊异。
翊厘道,“‘恶尊’尸体什么样,‘善尊’尸体便是什么样?”
元为白着一张脸道,“不,不知道。”
元为魂不守舍,“他,与我说,想吃茶,我去倒茶,就那么一瞬间,他碎了!”
“他从一块,变成了两块,然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我……我拦不住,他的魂魄呢,啊,快,帮我找,他的魂魄呢?”
翊厘怔了怔,几步上前,从歌以的胸口处掏出一滴血。
幽蓝色。
忽闪忽闪,明灭不休。
元为疯了一般抢住他的手,怒道,“干嘛!救人啊!我要活的歌以!活的!”
元为道,“求求你,把歌以的魂魄找到,只差最后一步了,快,找回来……我要歌以,我要歌以!”
元为张开灵力场,耗了所有的灵力,从幽浮都城城内搜索到郊外每一寸林子。
杳无音讯。
元为揉了揉脸,僵笑着,对翊厘道,“爹,我求求你了。”
“你帮帮我。”
“帮我,找,好么。”
翊厘深深叹了一口气,那神情仿佛在说“我不是你爹”。
他道,“仙、妖一旦能调动灵力、妖力,想要自戕,无异于喝口水那般简单。你为何要将我束在他身上的灵力解开,你蠢么?”
元为抱着歌以的尸体,几乎魔怔一般使劲儿往怀里塞。
元为眼中噙着热泪,要掉不掉,他唇色发紫,颤着声,“他骗我。”
“我和他解释。”
“我说了我是为了他好,仙界想要他的命,我想救他,换个身体,就安全了。”
“他说好的啊。”
“他说好!”
元为喉间哽了一声,道“他明明说了,他明白我的苦心。”
“我对他那么好,我爱他,我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我只是想让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想要一个完整的他,我有什么错?”
翊厘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许久后,他闭了闭眼。
“魂魄没有实体,灵力无法搜寻,用处不甚大。”
元为脖间梗出青筋,眼里血丝遍布,几乎要将那一双眼从眶内刨出,怒喝一声,“不可能!你说过,灵力可堪大用!”
翊厘道,“灵力不是万能的,不能死而复生。”
“尸体给我。”
元为死死抱住残躯,鼻翼翕动,一副拒绝之态。
翊厘叹气,“给我,我用灵力蕴养着,还能撑一日,你需在这一日内,想尽办法,让歌以的魂魄自动走进幼犬的骨架内,不然——”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元为却是立刻意会,拔腿便跑。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抹着脸,狂奔离去。
很快便入了夜。
初一弯月,十五圆月。
今夜十四。
雪夜的天,没有那将圆未满的澄明辉光。
夜是亮的。
大红的灯笼,小臂粗的喜烛,红绒地毯从木荆门蜿蜒铺满到整个院子,厅房。
一只手推开木荆门。
腕上、尾指骨皆套了一线细绸带,绸带下垂,露出即将垂落在地的一只花绣球,似莲非莲,层叠重瓣。
那人伸手捞了捞。
将绣球系在另一人腰间,那人的腰极细,绵软无力。绸带系得紧了,那腰便凹进去许多,不似真人皮肉;系得松了,绣球便堪堪垂落在地,半个圈的绸带也瞬间逶迤于红毯之上,与站得笔直之人形成悬崖峭壁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