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27)
傅佳辞觉得自己的玩笑挺好笑的,可陈维筝没有笑。他像是中邪了,一动不动地,浑身上下只有半点动静——他的嘴唇在发抖。
傅佳辞用手指戳戳他的肩:“喂,你不会被吓惨了吧?”
陈维筝嗫嚅道:“完了。”
傅佳辞:“什么完了?”陈维筝:“什么都完了…”
傅佳辞黑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只听陈维筝无力地说道:“三年,我花了三年时间才闵洲立足,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稳定的生活。”
傅佳辞道:“全国又不止闵洲一个城市,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凭什么要我走?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走?”
傅佳辞说:“因为软弱,因为无能,所以每次都是你走,明不明白?”
“三年前…”陈维筝忽然说起以前,“现在的情况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为什么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在我身上?就因为我是少数人,就活该受诽谤、受欺辱?”
陈维筝回忆起三年前的一幕幕,初中学校是个封闭的小圈子,有关他的谣言,在那个圈子里回荡不断。
无知的孩子们理所当然地把恶毒的话语,当做学习生涯的点缀。他们添油加醋地向外人谈起自己班里有个同性恋,仿佛那会令他们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
人们是如此渴望成为独特的少数人,却又无所顾忌地去伤害那些真正的少数人。
陈维筝想起他被强行剪短的头发、被扯下的耳环、被剪成破布的紧身牛仔裤。尽管他的外表完好了,内心的破碎却永远无法缝补。
他想起那□□他扑过来的男人,他用最肮脏的语言侮辱自己,可他没有任何反驳的力量。
他敏感的内心世界被一击即碎。
傅佳辞陷入僵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维筝。她的视线尴尬地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书柜里那张相片上。
相片里,站在江岷身旁的陈维筝是开朗乐观的。
傅佳辞说:“那个混蛋,不是给了你银行卡吗?你拿着那笔钱,可以换个城市很好的生活。也许上天注定他这个时候出现,就是为了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陈维筝不为所动,傅佳辞说:“逃避也是需要勇气的。”
提起江岷送来的银行卡,傅佳辞问:“卡里多少钱?”
“五万。”
傅佳辞倒吸一口冷气,惊讶道:“他那么有钱?”
陈维筝说:“我跟他提起过,我要攒够五万块钱去找我妈。”
傅佳辞觉得真是不公平,明明大家一样的年纪,怎么人家就生在了有钱人家,自己就是个穷鬼。
陈维筝说:“他父亲是学术界大佬,母亲是集团高管,从不缺钱。”
傅佳辞:“你最近别住这里了,估计他们还会骚扰你。不管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这段日子先去外地避避风头吧。”
陈维筝问:“那你呢?”
傅佳辞冲他抛个媚眼:“这么担心我,是被我掰直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傅佳辞:“开玩笑犯法吗?”
陈维筝:“你真是个疯女人。”
傅佳辞离开,陈维筝则是盯着一屋子的狼藉陷入沉思。他卷起袖子,左臂上布满刺目的伤痕,那些伤痕似乎正在耀武扬威地嘲笑他的懦弱。
碰到难事,他除了自我伤害,什么都不会。
他想要去这一切的源头看一看,为何他作为一个受害者,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生活着。
这一秒下定了决心,下一秒,陈维筝用手机的订票软件订了一张前往津州的火车票。
津州大学。
周五晚上,江岷正在上法理课。
整个教室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氛,下课铃一响,讲课的教授收声,阶梯教室骤然寂静。从教室外上厕所回来的同学大喊:“江岷,有人找你”,声音击破寂静,教室里的学生们又在窸窸窣窣猜测是哪个女生来找江岷了。
江岷合上书,走出教室。
学校的走廊里,灯光很亮,在强烈的照明之下,没有任何阴影可以存在。
陈维筝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江岷一眼辨认出他,他走到陈维筝面前,发现陈维筝没怎么长个,还是那么矮,尤其在他面前总是流露出需要被照顾的样子。
江岷说:“去外面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陈维筝却说:“我没有不方便。”
江岷说:“我不方便。”
陈维筝讥笑道:“你还是这么自私的人呐。”
江岷不多做理会,他直接转身去教室里取书包,然后一路走向停车场。江岷开着一辆黑色的路虎,在停车场停着的一众清贫汽车里,他的车格外招摇。
陈维筝做上副驾驶,讽刺他:“你爸的事闹得那么大,你却在他的学校里这么招摇,果然,没什么事能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