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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100)

“也许吧。”

“你看到什么了吗还是听到什么?”

“什么跟什么?”他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把我的脚放回原处,他呼一口气说,“还好,没大事。”

我继续问我的问题:“你是看到我摔跤的么?”

他狡猾地答:“你不摔跤,我怎么看得见你?”

“很慡?”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问。

“还行吧。”他说,“只可惜没骨折。”

这欠揍的问题明明是出自我口,可是听他这么一答,我又偏偏不服气,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车门边挪了挪。没想到他也往他那边挪了挪,和我隔更远一点的距离,审视般地看着我。然后说:“我的马大记者,刚才你问了我五个问题,到家后轮到我审你,你最好做好准备。”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问?”

“因为我不想。”他说,“六个。”

好吧,我闭嘴。

13弄27号。我又来到了这里。他扶我下车,我看到门前那个黄色的大灯泡还在,仿佛十年如一日,它都是这样,遇风就摆,没风安静。很奇怪,对于一些跟随岁月变迁成为古董的东西,时光在它身上好像也渐渐停滞不动了,就像妖精,活一千年和一万年一样年轻。

“你的车呢?”我问他。

“卖了。”他说,“七个。”

“为什么要卖?”

“我的‘问题’少女,来吧,我们进屋。”他开了锁,把大门推开,一直把我扶到堂屋的一张木椅上面坐下。

他开了灯。灯光不亮,舒适柔和,正正好。我环顾四周,和我上次离开时凌乱的情景相比,屋子显得要干净和整洁得多。看来,他又回到这里居住了,只是不见夏花,不知道她一切可好。真要命,我又忍不住想要问问题了,但想到他给我取的新外号,我最终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他进了里屋,很快拿出来一小瓶正红花油。“忍着。”说完这两个字,他在我面前半蹲下来,替我脱掉鞋袜,把药倒入手掌,帮我涂抹上去。他手法娴熟,看上去好像很精于此道,我慢慢感觉到脚踝的滚烫,一开始的疼痛也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在他忙碌的时候我抬起头,又看到了天顶那该死的月亮,整个晚上我好像中了它的魔咒,所以才会跑到酒吧去大喝一气,匪夷所思地好好走路被扭到脚,再被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绑架”到这里来,不可思议,莫名其妙,神经兮兮。

“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回答,结果就是这样——”他话音刚落,捏着我脚踝的手就开始使劲,我疼得尖声大叫,下意识地伸出右腿去踹他的胸口。

他没让,我听到他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吓得我缩回了脚。

就在我刚刚觉得有一丁点愧疚之情的时候,他恬不知耻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看着他不怀好意视察胸口的动作,我别过头去。

“如果你把我也踢伤了,你必须照样替我擦药。”他说完,把我别过去的脑袋掰正,直视我躲闪的目光,“我猜,你的心里,一定很想很想把我踢伤吧?”

我没有回答他。在那处在暧昧和明亮边缘的灯光照射下,我尽管不是故意,但仍然看到了他胸口黝黑的皮肤。我可耻地脸红了,又或者,因为自尊受到严重的挑战,而气得脸绿了。

但是脸红脸绿此刻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知他接下来想要干吗。

他一直没有去扣上胸前那几粒扣子,直到帮我擦完药站起身之后也没有。他把那个小药瓶盖好,收好。又到水池边优哉游哉地洗完手,这才回到我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面对着我开始了他的审讯。

“我们开始吧。第一问,今晚那个一背起你就抖得像筛糠的衰人,请问就是你所谓的‘配得上’的那一个么?”

“不。”我回避他裸露的皮肤,低头答,声音弱,但很坚定。

他命令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我迅速地抬起头来与他对望,我没有撒谎,因此没什么好怕的。但不幸的是我又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这是让我自己害怕的自己。一个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变成的自己。好在他继续的提问转移了我内心的恐惧,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我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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