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离歌(13)

“去,回你自己家去!”阿南把她赶回家,回身替我敲门,她很快地开了门,但一眼都没有看我,就转过身去。

我走进这个对我而言还算陌生的家里,发现一切都没变。酒味依旧弥漫,她的c黄头柜上依然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的新裙子看上去是洗过了,但是叠的歪七歪八,并且,她把它们放在地上,而不是收进橱里。

原来妈妈是可以连衣服都不会叠的。

阿南一进门就开始找扫帚扫地。这简直成了他每次来这里的必修课。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把门轻轻关上。

阿南对我努努嘴,示意我去看看她。

我两只手一起努力,才拧开她的房门。她坐在地上——就像在雅安的时候,我们班那个娇气的班长没有考到一百分时的样子,赌气地撕着试卷,一边撕,一边无比委屈地哭泣——不同的是,她撕的是我的新衣服。

我不觉得内疚,真的,一点也不。我只是觉得可怜,可怜她也可怜我自己。我走过去,跪下身子,把衣服从她的手里夺下来。她对我大嚷:“走啊,你走啊走啊,你们他永远都不要回来!走!走!”

可是,忽然她又一下子紧紧抱住我,哭得一声比一声厉害。

仿佛是一种神奇的预感,我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她会永远消失,像我儿时那样义然绝然地消失于我的身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一吹,就散落到天涯,我再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回来。我们母女,没有相依为命的那种命。

想到这个,我也不由自主地抱紧她,哭了。

我们终于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记忆里,那是我和她在一起时最快乐的日子。她好像不再做酒生意了,阳台上的酒慢慢地被搬空,她也不再早出晚归,偶尔还帮我做作业或是陪我写作文。有时候她管不住自己,在我面前说粗话,说完了,就迅速捂上她自己的嘴,转转眼珠,神情和孩童无异。

阿南还是常常来。周末的时候,他总会拎一大堆吃的来,做满满一桌菜给我们吃,吃完以后,他又忙不迭的抹桌子洗碗,一边忙还一边哼着歌。

“要死,你的店一到周末就关门大吉,怎么赚钱娶老婆。”每次他来,林果果都要这么说一句,不咸不淡,阿南却权当作没听到。

林果果有时也会帮他下厨,只不过她的厨艺连她自己都不欣赏,每次都是她自己做自己吃第一口自己第一个把它倒掉。

“呸,”她总是皱着眉吐掉她刚吃进嘴里的东西,说:“看来我除了数钱还真是干什么都不行啊。”

她为自己无聊的笑话一个人笑得咯咯作响,阿南也笑,但是我知道,他是为她的好心情而高兴。她能有个好心情真是不容易,大家都很珍惜。

有一天吃完饭,她下楼去超市买东西了。阿南正在擦拭她带回来的爸爸的遗像。

我坐到沙发上,情不自禁地问他:“阿南叔,你会不会向她求婚?”

他转头来,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说:“马卓,你为什么不叫她妈妈?”

我低头。我一直记得从雅安来成都的出租车上她给我的规定,其实,是她不许我叫,所以,我也就养成了习惯。

阿南探头看我,忽然问:“我们要是一家,会不会很好?”

我用力地点点头。

“好吧。”阿南微笑着,把爸爸的遗像放好,昂起头说,“我会努力。”

“努什么力呢?”我不解地问。

阿南只是笑,没有答我。停了几秒,他忽然问我说:“马卓,你喜欢成都不?”

“还好。”我说。

“我的老家,在一个很美的地方,江南的一个小镇。”阿南说,“你妈妈兴许会同意跟我去那里,你会不会愿意呢?”

我用力地点点头。

跟着他们,到哪里我都是愿意的。

她就在这时候拎着东西进门,大声地说:“你们俩神神秘秘地说啥呢,是不是在讲我的坏话?”

“岂敢。”阿南赶紧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撒娇般地对她笑,脸上光彩照人。然后她弯腰,从袋子里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甩给我说:“给你,马卓!”

我接住空中高高落下的巧克力,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世上真的有“幸福”这个美好温暖的词汇。

我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学习上也异常地努力,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语文考了九十五,数学居然考到了一百。

上一篇:天天天蓝 下一篇: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