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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4)

我在教室后面站了整整两堂课,脚都站酸了,没有一个人叫我回去坐,没有一个人同情我。不过我不许自己掉眼泪,站就站,站又站不死人。直到数学老师来上课,我才被允许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没孩子,没教养!”我听到班主任这样对数学老师说。

我还是没有哭。我为什么要哭?

我当然不会哭。

哭给谁看,谁会心疼?

一般中午我是不回家的,一天两块钱,可以在学校代伙。但那天我决定回家,折腾了一夜,又站了一个上午,我实在吃不动饭,只想回家睡个午觉。可是等我刚踏进家门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对,大门紧锁,奶奶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我绕到后面,从厨房的窗户爬了进去。我正准备在厨房里找点吃的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叔房间里有动静,他这时候居然在家!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我摸到小叔的门口,听到小叔在问:“我哥那五万块钱,你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没有声响。

“六年过去了,你连本带利,加上我哥一条命,还个十万,不算多吧?”

还是没有声响。

“你不给,我就去成都跟你那个香港老公要,听说他很有钱,我看也不差这十万八万的,你说对不对啊?”

还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你要是答应,就点个头,不答应就摇个头。”小叔说,“我可以给你考虑到下午五点,马卓放学以前,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好好考虑,老子在外头打牌等着你。”

听到这里,我赶快躲到了厨房的门背后。

没过一会儿,透过门fèng,我看到小叔和三个年青人从他房里走出来,在客厅里支上麻将桌,真的打起牌来。

其中一个问小叔说:“这婆娘很烈啊,要是真不给钱,你打算咋子办?”

“弄死她。”小叔咬牙切齿地说。

我吓得莫名地一激灵。

“你妈知道不行吧?”

“放心吧,我妈被我支开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小叔说,“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我就不信她真能挺到那时候。我们打两把,再进去她就什么都答应了!我哥一条命,这么多年我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次她自己非要送上门来,算她倒霉!”

我再笨,也已经猜到里面是谁。她一定是回来找我,所以被小叔关了起来,我的天,我该怎么办?

我躲在门后,脑子飞快地转着:

如果他们一直在屋里打麻将,我是没办法进屋去救她的。如果我报警?天啦,我该怎么报警?小叔会不会被抓起来,奶奶会不会被连累?

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按我有限的智商和经验,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但我一定要救她,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躲在厨房门后思考,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像一个世纪那个漫长。终于终于,我有了主张!

我轻手轻脚地从厨房的窗户又爬了出去,飞奔到街上,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打我家的电话。电话响了,接电话的人自然是小叔。

“小叔。”我说,“有人到我学校找我了,他要见你。”

“谁?”小叔警觉地问。

“不知道,成都来的。”

“男的,女的?”

我拼命吞了口口水,答道:“男的。”

“让他等我。我这就来。”小叔说完,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躲回巷口,看到小叔和那三个人一起很快出来,他们打了一辆车,往我学校去了。我赶紧跑回家,大门还是锁着的,我只好又从厨房翻进屋里,打算推开小叔的门救人,可是我一看就傻眼了,小叔的房门上竟然也上了一把锁!

我在堂屋里绕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着眼睛就往锁上锤,但是我力气太小了,我敲了半天,大锁纹丝不动。我喘着气,忽然想起来,我可以从我房间的窗户爬到后院,再从后院爬进小叔房间的窗户,前提是……他的窗没有关起来的话!

我跑进我的房间,该死的天又下雨了,雨点把窗台打湿,变得很滑,我的球鞋害我一脚从窗台上掉了下去,好在我家是平房,窗户不高,摔不死我。我抓住窗边的铁杆爬起来,终于爬到小叔房间那扇窗户旁,用力一推,谢天谢地,窗户开了!

我跳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眼睛被布蒙起来,嘴巴也被胶布捂得紧紧的。我先替她解开蒙着眼睛的布,她看到我,露出欣喜的神色,我再替她把嘴上的胶布一把撕开,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马卓,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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