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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40)

“哈哈哈……”她们又一起放肆地大笑起来。

坐在c黄上看英文杂志的我,把杂志举得高高的,来遮住我那张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我想,我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

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而我,居然借饭卡给他打了饭,我这算什么?

那一天回到教室,男生们的脸色都有些凝重。有好事的男生说:“让老子知道是谁,就去灭了他!”

“我的Zippo,是我初恋女朋友送的呢!”

“靠……上演美国大片啊,保安也太菜了点吧!”

生活委员一个座位挨着一个座位登记所有人的遗失物品。她走到肖哲这的时候,刚把登记本在桌上放好,肖哲就对她大喊一声:“走开!”

生活委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个子女生,生气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有病!”

“他的护身符被偷了。他洗澡的时候,把它摘下来放在枕头边,是个金佛呢,他妈妈临终前送他的。”颜舒舒嚼着口香糖,支支吾吾对我耳语。

临终?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颜舒舒。

“他初二他妈就死了。rǔ腺癌。”颜舒舒了然于胸地解释。

我心里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似的,缩了一下。金佛?!我立刻想起来,那不就是我递给他的那一个吗?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往前面的肖哲,他正奋笔疾书,面前的英语书翻的哗哗作响。好像要一口气把单词表上所有的单词都抄写一百遍才罢休一样。

马卓,你这个帮凶,你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

因为期末在即的缘故,就要停止作业,所以这个晚上,老师布置了好多的作业。天中的规矩,是不论有多少作业,必须在晚自修时间全部完成,如果拖到课后,宁可不要交。

晚自修大约进行一半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异常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写作业。我的桌子动了一动,我抬起头,看到肖哲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正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穿一件白色衬衣,就一个人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透过窗户,我看到他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我又抬头看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人发觉肖哲的离开,就连他的同桌也是手撑脑袋,麻木地在作业本上划拉着什么。

我趴在桌上,遥望窗外无垠的黑暗,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一回,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又一次被利用的时候,心中真的除了震怒和惭愧什么也没有。我发誓,我恨他。恨他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恨他让我伤害肖哲,恨他让我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十恶不赦的帮凶。

肖哲整个晚自修都没有出现。晚自习下课时,内心的自责已经到达顶点的我借口有问题要问老师,没有和颜舒舒一起回宿舍。

我决定去找他。

一直到半小时后,我才在学校后面一座假山背后发现他。

他的眼镜被扔在一旁,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他把头埋进衣领里,衬衣把它的脑袋都罩了起来,半个瘦弱的脊背也露在外面。

一阵寒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只穿着一件衬衣的他也瑟瑟发抖。

我不忍心喊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压抑自己的痛苦——十五年前爸爸去世奶奶的痛苦;七年前妈妈去世阿南的痛苦;奶奶去世时我的痛苦;和他这一刻的痛苦比起来,好像都化成一缕不值一提的轻烟,不算什么了。我想,也许是因为至少我们的眼泪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恣情地流出来,而他却不能,或者,他根本不让自己这样。他只能用一件单薄的衣服把自己包起来哭。

肖哲,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有叫他,而是悄悄地走了。

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去找毒药,要回肖哲的东西。

补偿也好,道歉也罢,我只是想把他妈妈给他留下的礼物还给他。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就因为我们一样都没有妈妈,不是吗?只不过,他的妈妈给他留了护身符,我的妈妈,除了我之外,就再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别的什么东西。

校园的公告栏里说,今天是入冬以来第一次冷空气过境,我穿着初二那年买的旧棉袄脚步急急地向那个我从未去过的技校的方向走去,我并不惧怕天气的寒冷,或者说,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让我去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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