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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49)

肖哲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我伸出一只手说:“马卓,走。”

什么情况?

毒药已经站起身来,一拳头重重地打到了肖哲的头上。那一拳一定重极了,肖哲差点没站稳身子,眼看着就要往桌上倒去,他晃了晃,努力将自己站稳了。而此时,伙计正好把面端上来放到桌上,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激动的肖哲竟用双手捧起面条,像倒一桶泔水一样把那碗面直直的泼向了毒药!

毒药发出杀猪一般的一声“靠”,而我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看着肖哲苍白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毒药慢慢地站起身来,肖哲下意识退了几步。

我深知,要斗狠,肖哲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此时站在我身后的肖哲已经在簌簌发抖,我甚至能感觉得到空气传递给我的暗示。

“不要!”我上前一步,拦住了毒药。

毒药一身的面条,哗啦啦掉在地上桌上。他从桌上拿起刚才那只没摔坏的空碗,微笑着问我:“是他不要,还是我不要?”

我没答他,而是转身用力推了一把肖哲,吼他:“你走!”毒药把碗仍了出来,碗在肖哲和我站的那段距离的中央砸的粉碎,肖哲吓得在原地一抖,却仍然不肯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毒药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我冲着肖哲大喊:“我叫你走!”肖哲可能也觉出不妙,他喘着粗气,终于低头转身,带着仿佛哮喘一般沉重的呼吸夺门而去。

我转身再看毒药,他刚才还闪着可怕凶光的眼睛好似忽然收敛进去许多光芒,但仍然深不可测,像随时可能长出翅膀的鹰怪,要啄掉我的眼睛。我承认自己恐惧,所以在他对我招招手说“过来”的时候,我没有顺着肖哲的步伐逃走,反而乖乖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片死寂的面馆里传来他一个人的吆喝:“老板,再来一碗面,多放点香菜。碎的碗我赔。”

“对不起。”我低声说。

“坐下,把面吃完。”他命令我。

我很快很快地吃完了另外一碗温吞的放了很多辣椒依然淡而无味的面。我忍了很久才把眼泪忍进去。一方面是不想在他面前流一滴泪,另一方面,我不知道我的哭会让他误解什么。总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狠命压抑自己的眼泪和内心的害怕,直到吃光一碗面才敢抬起眼看他。

他当着我的面解开了他的衬衣,脱掉,露出整个上身。

我迅速低下头,仍然可用余光看到他腹部一快大碗般的红肿。我努力许久,终于问:“要不,我去替你买点药?”

他就着新端上来的面大口大口的吃,只听见他的咀嚼声,听不见对我的回应。

我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趁此赶快溜掉,他忽然发话:“这家面条真的很好吃,要不是你今天又救了我,我才舍不得请你来这里吃面呢。等我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我想说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但我不敢。至此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怕他。是真的怕,或许,我必须承认,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就连小时候,小叔替我灌下那碗毒药时,我的恐惧也不胜此刻。

但我想不通我真正怕的是什么,就像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请我来吃这碗面,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吃碗面到底代表着什么,如果我现在像他这样被别人泼了一身的面汤,我肯定是在第一时间冲回家先把衣服换掉并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而他反而如此津津有味地在享受他的面条,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最后,我得出的唯一结论是:他的精神,有很大很大的问题。而这个很怕他的我,似乎比他的问题,更加严重。

晚自修时的天中,就像一片深深的寂寞的海洋。

面对我面前紧闭的铁栅栏,我不知道是该敲门还是叫人。说来好笑,对于从不迟到的我来说,这是一个难题。我知道他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几分钟的路程,他执意要送我回校。我已经学会不在他的面前说“不”,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好在他并不与我并肩,我们只是一前一后的走,他的脚步声若有若无,我心里的不安却积得越来越厚,无从排遣。

我不知道我在校门口到底怔忡了多少秒,直到他走上前,双手把住铁栅栏,整扇门摇得咣里咣当震天作响。“明天见。”那个矮个子门卫从传达室走出来的一瞬间,他在我耳边留下这句话,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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