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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57)

她的身子半个露在门外,大大的眼睛像被人挖掉两块瞳仁,仿佛因为剧烈的疼痛,破碎的眼泪哗啦哗啦流个不停。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哭,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刹那间,我竟然想起成都的雨,而她娇美的脸就像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泪无声无息,不像那些硕大的雨滴。我被那样的哭吓到,想张嘴,却一个解释的词都吐不出。

说来也可笑,此情此景,我能解释什么呢?

不过一秒,于安朵转身跑掉了。

我猛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去追她,他却转回头,看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说:“那个姓肖的,现在在教室,对吗?”

我虚弱地对他说:“你不要乱来。”

“再说一次。”他命令我。

“你会有报应的。”

“继续。”他挑衅。

我终于敢看他的脸。他的眼睛很大,眼珠非常非常之黑,以至于我能从里面看到我自己——一个无比狼狈,缩头缩脑,眼神闪烁的我自己。待我还想再看清些什么的时候,他的唇又要命地靠过来,在我的唇边,无比轻柔的力道,轻轻地辗转了好几秒。

“不要再做坏事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努了半天力,说出的居然是这样半句废话。

“你是在为别的男人求你自己的男人吗?”他笑起来。

“不!”我回转脸,用力挣脱它。可是我没有成功,我到今天才发现,男人的力气居然可以这样大,他只不过伸出一只胳膊,我就动弹不得。

“不过你要是说不,我就饶了他。”说完,他低下头,用两根手指捏起挂在我胸前的那个护身符,对我说:“我警告你,不许取,更不能丢,否则……”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在我的脑子控制不住地跟随他的话语想像了许久之后,他才公布答案:“否则会死人的,信不信由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说死人,我倒是越想把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向他的脸上扔过去。我真想看看,马卓是个什么死法呢?

或许他说的“心里不怕表面装着怕”,就是这样子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破除他对我的预言,我动也没动。

他的语气又变得出奇的温柔:“马小卓,我泡定你了。你是我的,你记住。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以后,要是有别的男人敢对你有非份之想,那他就会死得很难看。”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像松掉手中的秋千一样,松开我的腰,取了放在我c黄上的那顶熟悉的卡车帽戴在头上,最后走到我身边,亲了亲挂在我胸前的那个护身符,又捏了捏我的脸,说:“再会。”

然后,他打开我宿舍的门,扬长而去。

我的头脑,仍旧一片空白。空白得像刚刚粉刷一新的屋子,白得掉灰。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听觉才恢复过来,听到整栋教学楼和楼底鼎沸的人声。

灯亮了。

晚自习结束了。

宿舍的人都回来了。

而我,仍然站在宿舍的中央。不知所措,像只拔了毛的傻公鸡。

我走到自己的c黄边,拖了鞋,钻进冰冷的被窝里。两手抱着膝盖。我的嘴唇仍然释放着灼热的气息,这气息太强烈太强烈了,我甚至不敢伸出手指去触摸,害怕被灼伤。

我没有脱衣服,整个人滑进被窝里。

胸前的护身符直指我心脏的方向,我的幻觉告诉我,它随时都会在那里划一个小口子,把我的心取出来,去送给那个叫做毒药的人。任他把玩,任他尽情的观看甚至品尝。

颜舒舒好像在我的c黄边坐过一阵,也好象喊了我的名字。不过我都没有答应,也没有回转身来,我想她一定知道我在哭,所以她没有继续打扰我。我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眼睁睁的看着宿舍那面灰暗的白墙,泪如泉涌,无法遏制。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我不知道,眼泪离我很久远,我已经想不起它的滋味的时候它忽然来袭,令我全身虚脱。可我知道,就算我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也没法跟于安朵的眼泪相提并论,我想我真的能切肤体会并理解她的痛苦,我就像一个被灌了迷药的可耻的小偷,偷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自尊,骄傲,梦想,爱情,一切的一切,纵然我是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可事实就是事实,再也无法改变。我还想到我莫名其妙被别人掠夺走的那个吻,想到阿南,如果这一切被他知道,在痛恨毒药的同时,他会不会也对我感到失望,我应该反抗的,不是吗,我怕什么呢?哪怕被一刀捅死,我也不应该用我的软弱来成就他的流氓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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