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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85)

做完了这个动作,她的一条腿在地上一滑,整个人又迅速立起来,两只脚变做脚尖点地,眼花缭乱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华丽的圆圈。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她舞动、翩飞,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喧哗般的掌声。

她跳得真好,简直,惊为天人。

见我不说话,肖哲反而说话了:“也就这样吧。”他很不屑,“我看过杨丽萍的独舞,比那差多了。”

我在心里莞尔,颜舒舒说得没错,他果然很吝啬赞扬女生。虽然我不算专业的观众,但谁都知道杨丽萍和于安朵跳的完全不是一个范儿的。

我和大家一起由衷地替她鼓掌。

肖哲牵强附会的批评没能得到我的赞许,他又不自在地侧身问我:“马卓,结束后你去哪里?”

“回家啊。”我说。

“这么晚,没车回县城了,你爸来接你的么。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说,“我家搬市里了,离学校很近的。”

“哦,”他说,“真好。”说完,他也开始没来由地用力鼓掌。

我忽然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她的舞蹈,或者会不会此时也正在花蕾剧场的某个角落为她陶醉呢。我的脑子里又像钻进了一条八爪鱼,开始胡乱伸展思绪。我摇摇头,把遥远的触须收缩回来,拿出包里的水杯来,喝了一大口水。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就回宿舍去收拾了几件脏衣服准备带回家洗。颜舒舒没回家,坐在c黄边发呆。我说:“你不回家?”她先是低着头的,忽然昂着头对我惨笑了一下,我有些被她这诡异的笑容吓到,又问她:“你没事吧?”她幽幽地说:“马卓,搞不好这一次我中了别人的连环计了。”

说完这句话,她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c黄上,用一只枕头蒙住了头。

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想再多问,就拎着包带上门走了。

还没走出校门的时候就发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就在校门口。奇怪,平时晚上这里不会这么热闹,如果是群架事件,保安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等我经过时,我才发现那是于安朵。她还没换下她的演出服,手里捧着鲜花,正伸长脖子,朝街边张望。

我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绿色的车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的人,让我的眼珠像在眼眶里瞬间结成了冰。我忽然很想变成一张脆弱的白纸,自己把自己折起来,折成一张平整的小方块,就那样躺在地上,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发现。但他看到了我,可惜只有一秒钟。他一定是看到了我,我确认。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光艳四射的于安朵。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手中的伞,轻轻地罩住了他和她。

我这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落雨,这个场景像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我扭过头,小方块迅速变成纸人,飞快地迈步走。可是腿上完全没有力气,感觉背后有什么利器就要刺穿我的背一般。头顶的雨却好像忽然停了,我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肖哲,他走在我身后,替我撑着伞。

“没带伞吧。”他说,“我送你。”说完,他像拔出剑一样拔出另一只手臂,从我手中抢过包,说:“来,我替你拎。”

他抢得那样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包已经到了他手里。我赶紧说:“不用,我自己来。”

“顺路。”他迅速地答我。

“你怎么知道?”我问。

“反正我送你,这么大雨。”他说完,仰头看了看天。他看天的时候,傻傻地把头伸出了伞外,于是当他重新看着我的时候,眼镜上全是细小的雨滴。

我有些动容,从他手里拿着的我的包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他,没再夺过那个包。我们在雨中并不并行,而是一前一后。他一直把手臂伸得老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一定半个身子都在雨里,但我却没有提醒他,一次也没有,直到我们走到“向日葵小区”的门口。

“我送你进去。”

“不行。”我说。要是给阿南看见,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我说,“你都淋湿了,而且这么晚了,再不抓紧时间,最后一班公车也要开走了。”

“好吧。”他终于同意,却不走。为了打破僵持,我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书包,他才惊醒过来似的,把伞和书包统统塞进我的手里,一个人转身跑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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