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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15)

“做完这一笔,可以挣到不少钱。”她喜滋滋地对我说,“上了天中,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槛,我得多替你存点。”

“我考上大学后,你怎么办?”我问她。

“没想过。”她说,“你能独立了,我一个人怎么都好。”

本想试探试探她,可她说得那么伟大,令我完全没法接招。我一沉默,她反过来问我:“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北方。”我说,“南方总是湿嗒嗒的,不习惯。”

这一回轮到她沉默。

那几天,她都没日没夜地泡在郊区的服装厂里,店全交给我打理。因为天气太热。加上货也卖得七七八八来不及补,生意很是清淡。下午四点半,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送来快递,是一个大纸箱子。一开始我以为是她的货,埋头签收的时候,发现这个分量不轻的东西竟然来自我的老家。

那个地名,我承认我已经忘记很久了。我很吃惊,一直以为她和老家早就断了关联,没想到竟然还有信件往来。

里面是什么,礼物?

快递员离开以后,我迅速找来一把小刀,弄开了缠在箱子上的那些胶带,打开了箱子。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堆杂物。主要是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但一看就不是新的。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相册。

我打开相册,里面夹着一封信。把信拿开,就看到一张合影——六寸的彩色照片,被水气侵蚀,所以有些变色。我首先认出的是站在左边的她,这么多年,其实她的变化并不是很大,长头发,大眼睛,总是微微抿着的嘴唇,透着她独有的自以为是的骄傲。中间那个小人,应该是我,穿了一条牛仔裙,乱七八糟的短发,手里握着一个形状古怪的玩具,应该是水枪吧,板着一张脸,似与世界有仇。最右边的那个,我猜,应该是我爸爸。只能用猜,是因为他留在我记忆中的痕迹实在是太少了。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任何一张照片,所以,我压根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我盯着照片中的那张脸看了很久,那个陌生的、早已经远去的人,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很帅。当年我妈就算被逼入绝境,仍对他一往情深,也是难怪。

我的眼光好不容易转移到被我握在手里的那封信上,黄色的信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爱玲亲启。我以为那会是某封我爸写给我妈的旧情书,但打开来发现不是的,信是她表哥写来的,落款就在前几日。信的内容如下:爱玲,见信好:你还记得吗?箱子里的这些衣物,是你当年离开家里,托我替你保管的。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把它们取走,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我怕我走后,没有人保管它们,会被扔掉,所以还是将它们寄给你。虽然你曾经说过不要了,但是我想,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还是由你自己来处置比较好。

得知小薇考上了重点高中,替你高兴,你一个女人,这么多年独自拉扯她长大,不容易。不过,表哥也劝你,不要再一个人撑着了,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小薇总有一天要长大,要嫁人。你自己有个完整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

我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的。

另:不要再寄钱来,寄来我也收不到了。

祝一切好!

表哥匆笔

寄钱?

我们家一直不是很富裕,客厅的空调早坏了,一打开就吱吱呀呀的响,我早就想换一台了,她却说还能用,我以为家里没钱。谁知道她竟然把钱寄给别人!

看来。她瞒着我的事情还挺多的。我盯着那封信,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麻麻地电了一下,完全没了思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把信纸迅速地塞回信封,放回相册,找来胶带把那个盒子重新封死,推到墙边。

我不准备告诉她,并且我决定今天提早关店,自行将这些东西“处理”掉。我是为她粉想,这应该是她不喜欢的回忆,不然她早就将它们取回了。我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着想,毫无疑问,箱子里那些年代久远的东西散发着灾难的气息,它们不安,让我窒息,让我想某找个什么东西重重的捶上几拳。

刘翰文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推门而入。

他戴了一顶滑稽的宽边礼帽,嘴里叨着一根雪茄,冒充大佬。我对他苦心经营的新造型并不感冒。在得知他跟维维安有一腿以后,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更是下降至少三成以上,但这些并不妨碍我对他展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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